“现在!”
艾拉的声音不是嘶吼,它更像是风穿过骸骨时那一声短促的尖啸。
轰——!
巴纳比和他手下最精锐的老兵们,那些从审判庭的烈火和悔罪堡的绝望中幸存下来的硬骨头,同时引爆了埋设在枯萎河床之下的炼金炸药。这不是马尔萨斯那种毁灭一切的魂火,这是巴纳比亲手调配的、最精准的“开罐器”。
大地被撕开了一道狰狞的伤口。但喷涌而出的不是岩浆,而是一股浓稠的、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奥术淤泥!
“撤!!”巴纳比咆哮着,抓起身边一个吓傻了的年轻士兵,将他扔向预定的撤退路线。“游侠组!断后!别让那些骨头渣子缠住我们!”
艾拉早已消失在另一侧的岩脊之上。她像一只敏捷的沙狐,在凡人无法立足的绝壁上跳跃,她的短弓在月光下闪烁,每一箭都精准地射穿一具亡骨斥候的眼窝。
这就是他们过去数日的战术。一场由艾拉的直觉和巴纳比的铁血纪律共同编织的、针对巨人的猎杀之舞。
他们是蚊子。是的,但他们是会传播剧毒的蚊子。
艾拉,这位大地的女儿,她那与生俱来的、被“大地之心”的微弱共鸣所放大的感知力,让她能“闻”到沃拉克在这片平原上布下的“神经节点”。那些隐藏在地下的、用于中转和控制亡骨军团的“副巢”。
而巴纳比,这位身经百战的士官长,则负责用最有效率的军事手段,将这些“神经节”一个个敲掉!
“该死!该死!该死!”
在骸骨平原的中心,那具高达十米、已经修复了大半的战争化身,发出了不属于任何生物的、震荡灵魂的咆哮。
就在刚才,它左翼的整个亡骨军团,那由一千三百具亡骨战士组成的完美战阵,瞬间“掉线”了。它们变成了无意识的、原地踏步的提线木偶。
因为它们的“服务器”,刚刚被艾拉和巴纳比端掉了。
这已经是第十二个了。
在过去的七十二小时里,这群它本该一脚踩死的“虫豸”,用这种它无法理解、无法预测的游击战术,在它的“身体”上,活生生挖掉了一块又一块血肉。
沃拉克的战争化身,这个融合了巨人骸骨、万千怨魂和法比安智慧的恐怖造物,正品尝着一种它诞生以来从未体验过的、陌生的情绪。
屈辱。
它那融合了法比安智慧的“神性”大脑,无法计算这种战术。它们太快了,太散了,太……卑鄙了!它们从不正面交锋。它们像一群最狡猾的土拨鼠,打一个洞,放一把火,然后立刻消失在另一个洞里。
而艾拉对这片土地的熟悉,更是超越了沃拉克的“数据”。沃拉克是通过“菌毯”来控制这片土地,而艾拉,她是属于这片土地!她总能找到那些连沃拉克的感知网络都未曾覆盖的、最古老的兽径和地底空腔。
“为什么……追不到?”
战争化身体内的意识核心在翻滚。那属于深渊淤泥的、纯粹的吞噬本能,正在与那属于法比安的、傲慢的学者智慧,发生着激烈的冲突。
“它们是变量!是错误!是必须被清除的bUG!”法比安的意识在尖叫。
“饿……吃……碾碎……它们……在……嘲笑……”那来自深渊的本能则在低吼。
它的恢复进程被打断了。这些“蚊子”的骚扰,极大程度地拖延了它汲取地脉能量的速度。它虽然已经恢复了八成,但它厌倦了。
它不耐烦了。
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这种凡人引以为傲的“智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是如此的滑稽可笑。
战争化身,那具如同山峦般的钢铁与血肉的造物,突然停止了所有动作。它不再试图去锁定艾拉游击队那飘忽不定的位置。它不追了。
它缓缓地,站直了身体。
“躲?”
一个冰冷的、融合了万千声音的意志,在平原的风中回响。
“逃?”
远在三十里外,正在一处隐蔽峡谷中短暂喘息的艾拉,猛地抬起了头。她那贴在地面的手掌,感觉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源自大地最深处的……悸动。
“不好……”艾拉的脸色瞬间煞白,血色褪尽。“他……他停下了……”
“什么停下了?”巴纳比刚拧开水袋,闻言猛地站起,“那怪物不追了?好事啊!”
“不!”艾拉的声音在颤抖,那是一种源自灵魂的恐惧,“巴纳比……快!让所有人!所有人!离开地面!找最深的洞穴!快!!”
“什么??”
“快!!!”艾拉发出了平生最凄厉的尖叫,“他不是不追了……他是……他是要……掀桌子了!!”
骸骨平原的中心。
战争化身缓缓地抬起了它那两只足以遮蔽天空的巨手。那不是血肉之手,那是融合了上古巨人骸骨、扭曲的金属装甲和活体奥术淤泥的、最恐怖的灭世之锤。
它在吸气。
整个平原的风,在这一刻,静止了。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亡骨军团的摩擦声、风的呼啸声、灵魂的哀嚎声……一切都归于死寂。
一种令人窒[窒]息的、如同宇宙真空般的绝对安静,降临了。
沃拉克的神性意识,如同一个冷酷的程序员,正在调用它所能掌控的、最庞大的“权限”。它不再满足于控制那些亡骨士兵。它要控制这片土地本身!控制这片土地的地脉!控制这片平原的……法则!
“游戏……结束了。”
战争化身那双幽绿色的火焰之眼中,法比安的智慧与深渊的狂怒,在这一刻,达成了完美而恐怖的统一。
它要用一场无差别的、覆盖整个骸骨平原的焦土战术,将所有这些敢于挑衅它的“变量”,一次性、彻底地,从这张地图上……抹除!
然后。
它那两只遮天蔽日的巨手,狠狠地、携带着灭世的意志,向着它脚下的大地——
插了下去!
轰——!
没有声音。不,是声音已经超越了凡人所能理解的范畴。
在艾拉和巴纳比那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的“震波”,以战争化最为中心,呈一个完美的圆形,向着地平线的四面八方,疯狂地扩散开来!
这不是地震。地震是撕裂。
这是……反噬!
沃拉克将自己的力量,强行灌入了这片土地的地脉网络!它像一个疯子,将高压电流通入了脆弱的血管!它在引爆,引爆整个骸骨平原的能量!
“跑——!!”巴纳比的眼球布满了血丝,他用尽全身力气,将艾拉扑向一个刚刚挖开的、浅浅的防御工事。
晚了。
震波以超越音速百倍的速度,瞬间抵达了他们所在的峡谷。
噗——!
那不是撞击。那是“穿透”。
第一个被震波扫过的幸存者士兵,他的身体在瞬间被“分解”了。他不是炸开,他是从分子层面被那股狂暴的地脉能量所瓦解、气化!他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化为了空气中一团微不足道的血雾。
“啊啊啊啊啊啊——!!!”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
那些坚硬的岩石,那些耸立的骸骨,那些艾拉和巴纳比赖以藏身的掩体,在这道白色的“灭绝之浪”面前,脆弱得如同纸张!
岩石在粉碎!骸骨在蒸发!大地在……沸腾!
“不!!!”巴纳比怒吼着,他将那面审判庭的符文战盾死死地顶在身前,试图为艾拉撑起一片小小的空间。咔嚓!那面曾抵挡过亡骨巨兽冲锋的坚盾,在接触到震波的瞬间,迸裂出了无数裂纹!
“艾拉!!”他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被那股力量撕扯、碾压。
艾拉没有看他。她蜷缩在巴纳比的身下,双手死死地按在滚烫的地面上。她那与大地相连的感知,在这一刻,变成了最残酷的刑罚。
她在……听。
她听到了。她听到了这片土地的……尖叫。
她听到了地脉在哭嚎,听到了岩层在崩裂,她听到了那些被埋藏在地下亿万年的、最古老的灵魂,都在这股蛮横的力量面前,发出了痛苦的悲鸣!
而在这所有的悲鸣之上,是沃拉克那冰冷的、如同神只宣判般的意志:
“死。”
“死。”
“死。”
“死光吧!所有的虫子!所有的错误!所有的……反抗者!”
“在这片土地上,我,即是天灾!”
那道白色的灭绝之浪,毫不停歇地扫过了峡谷,扫过了枯河,扫过了平原的每一寸角落。所过之处,万物成灰。
沃拉克,用一场最彻底的、无差别的“大地的反噬”,向所有生灵宣告了,什么是……神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