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啦啦——!”
那不是水声。那是“神国”崩溃的哀鸣。
凯兰的“光弦”之力,如同刺穿虚伪幕布的、最无情的一根针,戳破了马尔萨斯那层华丽、恶毒、自以为是的“壁纸”。那片囚禁着数万灵魂的、如镜面般的黑水,找到了它最“真实”的归宿——那个生锈、冰冷、早已被遗忘的……废液井盖。
泄洪开始了。
那无尽的黑色穹顶,在崩溃。那亿万根狂舞的触须,在哀嚎。那数万张扭曲的巨脸,那承载着“审判”的黑曜石巨柱……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最狼狈、最可笑的残渣,被那小小的、不可抗拒的“真实”旋涡,疯狂地卷走、吞噬!
“不——!我的神国!我的秩序!我的——!!!”
马尔萨斯那混合了数千个灵魂的尖啸,在“哗啦啦”的泄洪声中,第一次……显得如此滑稽,如此可悲。那高高在上的“神”,在这一刻,仿佛被一个凡人……按下了冲水的开关。
仅仅,几秒钟。
幻想的潮水,退去了。
那令人窒的黑暗,消失了。那冰冷的、刺骨的黑水,从他们脚踝边……退去了。
“哈……哈……哈……”
利安德第一个跪倒在地。他不是被击败的,他是……脱力了。
他那张惨白的脸上,满是冷汗与污泥。他那只握着圣徽的手,早已血肉模糊。他剧烈地咳嗽着,仿佛要将那深入灵魂的寒气,连同那刚刚重铸的信仰,一同咳出来。
“结束了?”
布里安娜的声音,沙哑得像一块破裂的皮革。
她放下了巨盾。
“当”的一声,那面“磐石之怒”光芒散去的盾牌,砸在了……坚硬的……
……地板上。
不是黑水,不是幻象。
是冰冷的、坚硬的、布满了灰尘与裂痕的……
……石头。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盾牌。
那面……陪伴她一生、连沃拉克的战争化身都未能摧毁的、家族的荣耀……
……那道……在“心魔之战”中……被马尔萨斯用“神国”之力……强行……
……“压”出来的……
……裂痕。
……从盾牌的左上角,一直……蔓延到了……中央的……家族徽记之上。
它……碎了。
“混蛋。”
布里安娜一拳,狠狠地砸在了盾牌的裂痕上,她不在乎那传来的剧痛。她只是……在为这面盾牌……感到……不值。
“不。”
伊琳娜的声音,从一片死寂中响起。她正用手,扶着一根……真正的……倒塌的……石柱。她的法杖尖端,那颗奥术水晶,在“神国”崩溃的瞬间,也“咔嚓”一声,裂开了。
她的“武器”,也毁了。
“没有结束。”
伊琳娜抬起头,她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与睿智,只剩下一种……学者在面对……“无法理解”之物时的……深深……疲惫。
“他是在‘测试’我们。”
“那个‘心魔之战’,那个‘神国’……他只是在测试。”
测试……我们‘意志’的……极限。”
这个结论,比刚才那场毁天灭地的“神国”之战,更让人……遍体生寒。
马尔萨斯,这个新生的“邪神”,用他那匪夷所思的“神国”作为代价,仅仅……是为了搞清楚他们,尤其是凯兰的能力。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用蛮力、用狂热去“净化”的审判官了。
他……在学习。在进化。在用一种属于“神”的、冷酷的智慧,来布局。
凯兰没有说话。
他站在最前方。
他那只融合了“光弦”与“大地之力”的右手,还在微微地颤抖。那股力量,在撕裂“神国”的瞬间,就耗尽了。
他现在感觉到的,只有空虚。
和……
愤怒。
一股比布里安娜、比伊琳娜、比所有人,都更冰冷的……愤怒。
“神国”的“壁纸”被撕掉了。
露出了“真实”。
那条被幻象隐藏的、真正的、通往“核心”的走廊……敞开了。
那是一个黑洞洞的拱门。仿佛是那具被凯兰“解放”的黄铜巨像,张开的钢铁巨口。它在邀请他们。
“走吧。”
凯兰,是第一个迈开脚步的。
他的声音,沙哑,平静。
“布里安娜,还能走吗?”
布里安娜看了一眼那面碎裂的巨盾。她没有去捡。
她松开了盾牌的握把,转而拔出了自己腰间那柄……
……从未在战斗中,真正使用过的……
……圣骑士……长剑!
“我还能战一个纪元。”
她跟上了。
利安德,在伊琳娜的搀扶下,一瘸一拐,也跟上了。
他那只握着圣徽的手,已经没有了知觉。但他没有停。
这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
一个力量耗尽的骑士。
一个盾牌碎裂的守护者。
一个法杖崩坏的法师。
一个信仰重创的牧师。
他们是残兵。他们是败将。
他们……是来屠神的。
走廊很长,很安静。安静到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不。
不止是心跳。
“噗通。”
“噗通。”
一个更沉重的、更缓慢的、如同远古巨兽在沉睡的……心跳声。
它不时从前方传来。
它是从四面八方,从墙壁,从地板,从天花板,“渗透”出来的。
这个实验室,它是“活”的。
“伊琳娜……”利安德的声音在抖。
“闭嘴。”伊琳娜的声音更抖。“感受它。分析它。凯兰需要我们的……”
“分析?”利安德快要哭了,“这他妈的怎么分析?!这是……这是‘神’的心跳!”
“那就安静地听。”
凯兰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恐惧。
“听。他在等我们。”
走廊的尽头,到了。
没有门。
是一个巨大到令人绝望的……“空间”。
主实验室。
法比安开始一切“罪孽”的地方。
而现在,它是马尔萨斯的“圣所”。
这里没有光。
只有一种暗红色的、如同血液凝固般的不祥光晕。
那光,来自前方。
来自那高高在上的……
王座,那是一座什么样的“王座”?
那根本不是“王座”!
那是一堆由无数破碎的炼金实验台、扭曲的魔导管道、沾满了未知粘液的玻璃碎片、以及……一团团……还在微微蠕动的、散发着恶臭的……“血肉”……强行“堆砌”而成的……“垃圾山”!
不,那“血肉”,在蠕动,在组合。
它们在“拼”出……一张张……痛苦的……脸!
它们在向王座的顶端“攀爬”!
它们在“朝圣”!
这是一个由“绝望”和“痛苦”铸就的……邪神之座!
而在那顶端。
在那“垃圾山”与“绝望”的最高处。
坐着。
一个“东西”。
马尔萨斯。
那个由翻滚的暗影、扭曲的血肉、和那破碎不堪却依旧能辨认出“审判官”徽记的符文铠甲……
……强行“聚合”在一起的“混沌聚合体”。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那张依稀还保留着“人类”轮廓的脸。
……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噗通。”
“噗通。”
那沉重的、如同巨兽心跳的声音。
就是从他的胸口。
那颗完全暴露在外的、如同黑色水晶般的……“混沌之心”……
发出来的。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凯兰四人,这四个残兵败将,站在了这“邪神”王座的脚下。
他们是如此的渺小。
而那王座上的“神”,是如此的“真实”。
马尔萨斯……动了。
他缓缓地……抬起了……
一只由暗影和触须构成的手。
他……轻轻地……鼓了鼓掌。
啪。
那声音,在这空旷的、死寂的、只剩下心跳声的实验室里。
显得如此突兀。
如此刺耳。
啪。
布里安娜的身体猛地绷紧了。
利安德的牙齿在“咯咯”作响。
啪。
“精彩。”一个混合了数千个灵魂、却又清晰到冰冷的扭曲“神谕”。
在实验室里响起。
“真是……精彩的表演。”
马尔萨斯那张扭曲的、残忍的、愉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诡异……微笑。
“凯兰·光铸……”
“你们……成功地……
‘取悦了我”
他缓缓地张开了双臂。
仿佛在拥抱他的臣民。
“欢迎。”
“……”
“欢迎来到……”
“……”
“我……的……新……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