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舟刚悬在半空,阵法的光纹还闪得断断续续,林小满就觉着不对劲。那股味儿,像烧焦的铁锈混着湿土,往鼻子里钻。他刚要喊出发,眼角一跳,看见个影子急匆匆地走来——是爷爷,林玄。
老头儿拄着那根青竹杖,走得急,肩头抖,可脚底板踩得实,一步没虚。没叫人,也没出声,直愣愣走到灵舟底下,仰头看着他。眼睛浑,但那股劲儿压过来,林小满知道,这事没法儿绕。
他跳下去,靴子砸地,扬起一圈土。
“爷爷。”
林玄不说话,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块暗红的玉符,边角磨得发亮,祖纹刻得深。一把塞进他手里,劲儿大得差点把他手腕撞歪。
“拿着。”声音压得低,像是怕惊了地底的鬼,“林家最后三百死士,藏在断龙谷底。不到活不下去,别动他们。”
林小满手指一抽。这块符他见过,小时候祭祖时亮出来过一回。那会儿长老们脸色都白了。百年前妖潮,三长老带三百人冲进血雾,一个没回来。这符里头,封着那些人的魂,一念动,就能爬出来拼死。
他攥紧了,指节发白。符里那股灵力,沉,压手,像有东西在里头喘气。
“我明白。”他点头。
林玄盯着他两秒,没再多话,退了一步,像把什么交出去了。转身就走,背影佝偻,可腰没弯。
林小满刚把符塞进仙府,林岳就从人堆里挤出来,脑门上还沾着丹灰。二话不说,甩过来一个鼓鼓的袋子,缝着符线,鼓得像塞了块石头。
“全是保命的。”嗓门还是响,可话沉,“九转护心丹、龙血续脉丸,还有我新炼的‘一命换三息’……名字难听,可真能多活一会儿。”
林小满掂了掂,沉得像铁坨。
“爸,你丹坊是不是烧了三天三夜?”
“废话!”林岳瞪眼,“我让你‘每天多产三成’是闹着玩?死士营每人五颗淬体散,炉火就没灭过!你要敢在谷里倒下,我扒了你皮当药引子!”
林小满笑了,嘴角扯了扯,有点涩。
他把袋子收进仙府,知道这玩意儿是林岳把家底翻了个底朝天,连祖传秘方都动了。那种丹,炼一炉,折十年命。
俩人对视一眼,没说话,也没碰手,就那么点了个头。
袋子刚收好,苏婉儿来了。没穿战袍,没戴玉冠,一身白裙,银簪挽发。走到他跟前,低头,慢慢理他肩上的护甲。
那甲被毒瘴啃得发黑,卷边,像烧糊的纸。她手指轻轻擦过,慢,稳,像在碰老祖宗的遗物。
林小满没动。
她低着头,指尖抖,可没抬头。直到最后一块甲片扶正,才从袖里摸出一枚玉佩。玉温,正面“苏”字,背面刻着林家祖纹。
“缝你内衫里了。”声音轻,字字清,“苏家所有商路、暗桩、情报网,都在这玉上。你要是死了,全废。”
林小满喉咙一紧。
她这是把整个苏家,缝进他衣服里了。
“等我回来。”他说。
苏婉儿抬眼看了他一下,嘴角抽了抽,想笑,又像要哭。没说话,退后一步,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人影刚消失,柳如烟上来。手里捧着一卷黄纸,边角焦黑,像从火堆里抢出来的。递过来时,手抖,指节发白。
“血影门在断魂谷的布防图。”声音平,可哑,“我用‘心魂引’推了七次,结果一样——别走中路。”
林小满接过,指尖刚碰纸,一股阴气直冲太阳穴,脑子一炸。
他抬头看她。
眼白全是血丝,脸白得像纸,刚用了禁术。这法子,用一次,伤魂,用多了,魂散。
“你疯了?”他低声,“这种事我查就行。”
“你查?”柳如烟冷笑,“你一进去就被围了,我还得拼着魂飞去救你?省省吧。”
顿了顿,声音软了:“我这条命是你从鬼门关捞回来的。仙府养我,魂力温我,你早就是我的根了。我不替你算,谁替你算?”
林小满没说话,把卷轴收进仙府,沉声道:“等我回来,我给你炼‘凝魂丹’,把亏的补上。”
“我等着。”她笑了笑,转身走了。
柳如烟刚走,慕容雪大步上前。没说话,也没递东西,突然抬手,一掌拍在林小满肩上。
劲太大,他往前踉跄半步,骨头嗡嗡响。
“疼吗?”她咧嘴笑,眼神冷得像冰。
“疼。”
“那就记住这疼。”她仰头大笑,“你要死在断魂谷,我立马杀上血影门,把仇峰的头砍下来当酒壶!拿他骨头酿酒,皮做鼓,敲着鼓给你守灵!”
林小满也笑了:“你那酒壶,怕是装不下他那颗猪脑子。”
“那我就多砍几个!”她转身跳上灵舟,背对众人,手死死攥着剑柄,指节发白。
林小满站着,最后回了一眼。
林玄和林岳并肩,一个拄杖,一个叉腰,像两座老山。苏婉儿站在仙府口,手搭在玉佩上,眼没移。柳如烟指尖停着一只灵蝶,翅膀颤,像替她抖。
他吸了口气,把兵符、丹药、卷轴全收进仙府。
“等我回来。”
手一抬,灵舟阵法炸响,光冲天,刺得人睁不开眼。
光快要吞没他时,他站着,目光钉向断魂谷,转身,消失在强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