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右手那道口子,肉都翻出来了,血糊着,跟戒指黏成一团。一动就钻心地疼。他没管,咬着牙,拄着剑,一点一点往上撑。刚才那场拼杀把人掏空了,五脏六腑像被火燎过,喘气都带铁锈味。可他知道,不能倒。
战场上乱七八糟的阵旗有的烧成了灰,有的埋进了土里。族人抬伤员的抬伤员,补灵脉的补灵脉,脸上还挂着劫后余生的笑。可林小满盯着地上那道缝——裂空古剑封住的裂口,边缘血气没散,黑红黏稠,像活物似的缓缓蠕动。
他咬牙,剑尖往自己掌心又划了一道。
疼得眼前一黑,神识却稳了那么一下。他立刻催动仙府里剩下的灵植示警,三株镇魂草的残魂在戒指里颤了颤,指向地缝左边一块碎石。他拖着伤手爬过去,左腿一软,膝盖砸在地上,扬起一片灰。
掀开石头,底下压着半块暗红玉符,纹路扭曲。指尖刚碰上去,玉符闪出血光,竟有点吸力。旁边还有卷焦黑残简,边角卷着,像是被雷劈过,里面几个字断断续续。
林小满盯着那玉符,眼神冷了。
这不是临时画的,是术法留下的印子——能穿小五行阵的节点,绝不是普通血咒。
“你又逞什么能?”苏婉儿从后面走来。她几步上前,看见他手那惨样,眉头一皱,撕了袖子就包扎。一圈一圈缠好,顺手把玉符和残简拿了过去。
林小满没拦。拦不住,也知道现在看东西都在晃,神识像被砂纸磨过,看三行字就得歇一会儿。
苏婉儿低头翻残简,指尖轻轻蹭过焦痕。她眼神一紧,念出几个字:“……血影匿形,三息虚化,避阵锁……”
顿了顿,又扫了几行,脸色变了:“这不是独门秘技,是血影门分舵统一教的。上面有编号,‘丙字七号术’,专教低阶弟子怎么躲阵法锁定。”
林小满喉咙一紧。
“意思是,血魅能穿阵,不是它强,是这术法本来就是冲破阵来的?”
“对。”苏婉儿抬头,“小五行阵节点转换时有半息空档,普通人觉不出。但用这术法的人能在三息内让身体变虚,卡在灵流切换那瞬间穿过去。你们之前没遇上,是因为对手不会。现在——”
她没说完,意思却明摆着。
下一批来的,可能不止一个会这招。
林小满没吭声,脑子里飞快过阵法节奏。金位转木位时停半息,阴枢补灵靠苏兰引泉,那时灵光最弱。血魅就是挑这空子冲进来的。不是瞎撞,是算准了。
他猛地抬头:“这术法有没有前兆?施术时露不露破绽?”
苏婉儿摇头:“残简不全,只说要用精血引动,施术时血气内收,外表看着就像人突然‘淡’了一下。”
“淡了一下?”林小满眯眼,“是不是没影子?”
“有可能。”
他冷笑:“好家伙,拿命换三秒隐身,还是血修的老路子。”
苏婉儿把残简塞进袖子:“我已经让人查血影门最近的传术记录。要是这术法已经铺开,接下来的袭击,至少会有三到五个会用的。”
林小满拄着剑站起来,左臂垂着动不了,右腿还在抖。他一步步往议事石台走,路上有人想扶,抬手就挡开了。
石台边,林震海正跟几个族老说话,嗓门挺大:“血魅已除,分舵群龙无首,正是反攻的好时候!我建议立刻调兵,趁他们没缓过劲,一锅端了!”
族人纷纷点头,有人喊:“对!杀上门去,让他们知道林家不是好惹的!”
林小满走到石台前,二话不说,把那块暗红玉符往台面上一拍。
“啪”一声,玉符闪出血光,全场静了。
“谁告诉你们血魅是单独来的?”他声音哑,但字字清楚,“它能穿阵,是因为会‘血影匿形术’。这术法,血影门已经在分舵批量教了。”
他扫了一圈:“你们觉得,下一批人来,会不会也有会这招的?五个?十个?到时候,你们拿什么拦?靠阵法?阵法有空档,人家三秒就能钻进来,直扑阵眼!”
林震海脸色变了:“你是说……这阵,不保险了?”
“不是不保险。”林小满盯着他,“是根本挡不住会这术的人。我们现在不是要不要反攻的问题,是能不能守住的问题。”
人群一下子哑了。
刚才那股劲头像被泼了冷水,一张张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苏婉儿站出来,把残简内容说了一遍,又点出术法关键。族老们听得脸色发白,有人低声问:“那……那怎么办?重布阵?”
“重布没用。”林小满摇头,“除非能补上节点的空档,或者让阵法能认出虚化的人。但现在,没人懂这种符阵变式。”
“那就没法破?”有人问。
“有。”苏婉儿接话,“纯阳雷纹能破虚,但得提前锁定,还得施术快。问题是——你怎么知道谁在虚化?”
林小满沉默片刻,忽然说:“柳如烟的‘心魂引’能感知魂动,要是她还在,或许能察觉异常。但现在……”
他没说下去。
柳如烟的魂已经和仙府共生,连意识都出不来,更别说用禁术了。
石台边一片死寂。
林小满低头看着右手,包扎的布又渗出血,一滴一滴落进石缝。他忽然弯腰,用指尖蘸血,在石台上画了一段阵纹。
“这是小五行阵的灵流走向。”他指着一处断点,“这里每次切换要停半息。如果我们能在半息内加一道瞬发雷符,哪怕只是弱阳雷,也能打断虚化。”
“可谁来触发?”林震海问,“总不能一直盯着吧?”
“不用盯。”林小满抬头,“可以做个感应符,谁的血气突然消失,就自动引雷。难点是——怎么区分是虚化,还是正常的灵力波动?”
苏婉儿眼睛一亮:“用双层检测。一层测血气密度,一层测魂波动。正常人施法,魂和血是同步的;虚化时,魂还在,血气却收进去了。差值超过一定范围,就判定异常。”
“好。”林小满点头,“你负责设计符文逻辑,我让林岳准备材料。先做个原型,装在阵眼附近试试。”
“可材料不够。”苏婉儿皱眉,“测魂动得用‘凝神晶’,我们只剩三块。”
“从仙府调。”林小满直接说,“镇魂草快死了,留着也没用。把养植区的灵土腾出来,先布符阵。”
“你真要动仙府本源?”苏婉儿看着他,“那是你最后的底牌。”
“现在不动,等人家杀进来再动?”林小满冷笑,“底牌不是用来藏的,是拿来活命的。”
他拄着剑站直,声音压低:“今晚所有人轮守,但别只盯着外面。重点查阵法节点附近,有任何血气异常,立刻鸣哨。另外,把所有带血的阵旗灰烬再筛一遍,说不定还能找出别的残留符文。”
族人们齐声应下,没人再提反攻。
林震海拍了拍他肩膀:“你小子,打完一场,脑子比谁都清醒。”
林小满没笑,只说:“清醒是因为疼得睡不着。”
苏婉儿站在一旁,看着他右手渗血的包扎布,忽然问:“你就不怕,这血魅的手段,只是开始?”
林小满抬头,望向远处山林。
夕阳沉到树梢,天边最后一道光斜劈下来,照在裂空古剑的剑刃上,映出一道细长的血线。
他握紧剑柄,指节发白。
“怕?”他低声说,“我早就不信‘侥幸’这两个字了。”
石台边,那滴血顺着纹路滑下,正好落在残简边缘,晕开一个暗红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