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拖着脚步往前走,每一步都很吃痛。忽然脚下响了一声,他低头看,发现是族碑的一角,上面刻着“林”字。他弯腰捡起来,紧紧握在手里,手指都发麻了。
飞舟在天上划出一道黑印,尾部冒着火光。林小满一只手抓着操纵杆,另一只手压着肋下的伤口。那里刚结的痂裂开了,血顺着手指流下来。
他没管。
前面山越来越高,苍云山脉出现在晨雾中。那棵老槐树应该就在入口处——小时候父亲种的,说过等它开花,林家就能重新站起来。
可现在,只剩下一截烧焦的木头,歪在地里。
飞舟撞进气流,猛地一斜,狠狠砸在山脚的石头堆上。舱门炸开,林小满滚了出来,膝盖磕在碎石上,疼得眼前发黑。他撑着地面站起来,抬头看。
灵植园没了。
墙塌了一半,灵草全烧成了灰。药田裂开大口子,像被人挖走一块肉。几株清心草的根露在外面,枯黄卷曲,像死人手指。
他继续往前走。
踩到一块石头,低头一看,又是族碑的一角,“林”字还在。他捡起来,攥紧手里,手指发麻。
“少主……”
一个声音从废墟后传来。
少年满脸是血,右臂缠着破布,看到林小满时腿一软,扑通跪下:“您回来了……您终于回来了!”
林小满蹲下,扶住他肩膀:“谁干的?”
“幽冥教……夜里来的……好多人,眼睛发绿,不躲也不逃……见人就杀!”少年嗓子哑了,“三长老断后,被钉在丹坊门口……我娘和妹妹……躲在地窖,火雨落下来,门封死了……没人能救……”
他说不下去,抱着头哭了。
林小满没动。
他站起来,看向远处倒塌的炼丹坊。屋顶塌了半边,炉鼎炸裂,药材撒了一地。有些瓶子没碎,里面的丹药洒出来,在灰烬里闪着光。
那是父亲做的“固元丹”,能帮族人稳住根基。以前每月都会发一批。
现在,全都混进了泥里。
他转身朝祖地方向走。一路上都是断墙和瓦砾。经过一间塌屋时,他看见一个孩子坐在门槛上,眼神空洞,怀里抱着一只烧坏的木马。那木马原本颜色鲜艳,现在却漆黑一片。他知道,那是他堂弟最喜欢的玩具。
再往前,一位老人蹲在祠堂废墟前,手里拿着半本族谱。纸页烧焦了,名字看不清。他用袖子擦来擦去,还是认不出。
林小满的脚步越来越重。
到了山洞口,守卫是他认识的族兵,脸上有伤,看到他眼眶红了:“族长在里面……昏迷三天了。”
他点头,走了进去。
洞里很暗,只有几盏油灯亮着。中间有张简易床,林天南躺在上面,脸色发青,额头有一道紫色印记,像蛇缠着太阳穴。
族老低声说:“那一掌是从背后打的,是控魂手法。族长拼死守住密道入口,才让百来号人活下来。但他魂魄受损严重,气息一天比一天弱。要是七天内没救,就醒不过来了。”
林小满跪下,握住爷爷的手。
很冷。
他看着那张脸。从前严厉,现在只剩虚弱。鬓角白发沾着血,嘴角也有干掉的血迹。
指甲掐进掌心,流出一道血。
他没擦。
戒指忽然发烫,本命仙府有了反应。里面的灵植轻轻晃动,像是提醒他什么。
但他没动。
外面传来哭声。女人抱着孩子的尸体不肯放手,男人跪在废墟前磕头磕出血。他们不敢大声哭,怕引来敌人,只能压着嗓子呜咽。
林小满站起来,走出山洞。
阳光照在废墟上,像盖了一层灰。他脱下外袍,走到一具蒙着草席的尸体旁,轻轻盖上去。
那人是他二叔,昨天还在信里说今年灵米收成不错,可以多存些给小辈们当口粮。
他爬上一处高台——原本是演武场的阅兵台,现在只剩半截石柱。
他拔出裂空古剑,插进焦土。
剑身震动,发出嗡鸣。
他望着远方,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爹,娘,爷爷,族人们……我林小满在此立誓:凡是参与这场劫难的人,不管你是幽冥、血影,还是藏在背后的黑手,只要还有一个活着,我就绝不突破元婴!”
风吹过废墟,吹起他的衣角。
他收回剑,走回山洞。
族老迎上来:“少主,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林小满停下:“准备净坛。”
“净坛?”
“我要开启仙府。”他说,“救人,从现在开始。”
族老愣住:“可仙府需要清净之地,这里邪气重,贸然开启……万一反噬……”
“我知道。”林小满打断,“但等不了。”
他抬手摸了摸戒指,本命仙府微微震动。里面还有几株未成熟的清心草,加上之前收集的净魂藤根,或许能配出压制邪毒的药。
只要能让族人清醒过来,能把那一夜的事说出来。
他看向林天南。
那道幽冥印记还在跳动,像活物在呼吸。
“先熬药。”他说,“把还能动的人组织起来,清理废墟,找还能用的东西。尸体……好好安葬。”
族老点头,转身去安排。
林小满坐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他抬起手指贴在戒指上,小心调动仙府之力。一丝暖流从指尖进入身体,慢慢扩散开来,让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
他知道这是本源之力,很珍贵,不能用太久,否则会伤根本。
仙府大门缓缓打开,一道青光从戒指升起,在洞顶形成旋涡。空气变得湿润,带着草木香。
族人陆续进来,把伤者抬到青光下。有人身上有黑气,碰到青光时发出“滋”的声响。
有效。
林小满睁开眼,看到一个少女突然抽搐,嘴里吐出黑血。旁边老人吓坏了,抱住她喊她的名字。
他立刻过去查看。
少女十五六岁,是灵植园的小工。体内邪气已经侵入识海,再不处理就会变成行尸走肉。
他探她脉门,发现一股阴流正冲向大脑。
必须马上用药。
他翻出储物袋,取出几味药材:净魂藤根、寒露花蕊,还有一片变异清心草叶。这些都是仙府种的,药效比外面强三倍。
他开始研磨药材。
药钵刚响,戒指忽然剧烈震动。
不是预警。
是仙府里的灵植出了问题。
他心头一紧,分出神识探入。
只见仙府深处,母体清心草疯狂摇晃,叶片翻转,根系抖动。它还没成熟,却释放大量灵气。旁边的净魂藤也跟着颤动,藤蔓自动缠上清心草的茎,像是在保护它。
林小满愣住了。
这两株灵植从没这样过。
除非……
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他猛地抬头,望向山外。
天空平静,风轻轻吹。
可他心跳加快了。
仙府不会无缘无故失警。
他站起来,握紧剑柄。
药还没熬好,少女还在抽搐。
但他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压迫感,就像飞舟上金丹修士出现前的一瞬。
不一样。
这次更沉。
像一座山压在头顶。
他快步走到洞口往外看。
山道没人。
林家废墟静静躺着,像一头死去的巨兽。
忽然,一滴水落下。
他抬头。
洞顶干燥,没漏水。
又一滴。
落在他手背上。
温的。
他摊开手掌。
血。
一滴,两滴,接连不断从空中落下,像看不见的伤口在流血。
他仰头看。
什么都没有。
可血越来越多,滴在地上,聚成一小滩。
族人察觉不对,纷纷抬头。
没人说话。
林小满站在血雨下,握剑的手慢慢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