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手里拿着一块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七”字,捏得手心发疼。风很大,吹得地上灰扑扑的,钻进他的袖子。他站在祖祠前的石阶上,一动不动。
他想起之前用剑指着山顶那座黑塔,现在塔还在,可心里特别难受。他握紧令牌,抬脚往下走。
台阶上有干掉的血迹,颜色发黑。他低头看了一眼,继续走。右臂没感觉了,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他走到灵植园,看到一片焦土,门歪了,快塌了。里面的草全烧光了,只剩几根枯枝插在土里。苏兰坐在石头上,手里捧着个陶罐,里面有三株青阳草,叶子都蔫了。
“就剩这些?”林小满皱眉。
苏兰点头,声音很小:“毒雾来过,土也被毁了。”
林小满蹲下抓了一把黑泥,轻轻一捏就碎了。这里以前种了很多灵药,现在什么都没了。
“把剩下的根挖出来,带回仙府。”他说。
苏兰抬头看他:“你还行吗?”
“能。”说完他就走。
路过灵植园时,听见有人在清理废墟。经过丹坊,看见林岳还在翻东西,好像什么也没找到。
丹坊坏得很厉害。墙倒了一半,炼丹炉炸成了碎片,嵌在墙上。林岳蹲在一个破柜子前找东西,手指划出血也不管。
“药材全没了。”他头也不抬,“有的被抢,有的被烧。只找到两瓶破邪丹,是你娘藏在地窖里的。”
林小满走进去,踩到一张烧了一半的纸。他弯腰捡起来,刚碰就掉了一角。纸很脆,像秋天的枯叶,不敢用力。上面还能看清几个字:九转续脉汤。这是给重伤的人用的,现在只剩半张。
他把纸小心放进怀里,一句话没说。
外面传来咳嗽声。几个少年抬着担架过来,上面躺着一个中年人,胸口包着布,还在渗血。
“是三叔家的。”抬担架的孩子说,“刚才喊了声娘,就没气了。”
林小满停下脚步,看着他们把人送进祠堂侧屋。屋里已经有六具尸体,盖着麻布。
林震海拄着拐杖走过来,脸很皱。
“十七个人没回来。”他声音哑,“两个炼气六层的,守南墙时被阴符震死了。还有五个孩子经脉断了,以后不能练功了。”
林小满盯着他。
林震海递出一张竹简,边角烧焦了,翻开时还掉渣。他接过,手指摸着烧痕,一页页看。
每看到一个名字,就想得起一个人。有他教过剑法的,有小时候偷他丹药被抓的,还有一个总在饭堂多打一碗饭的。
他合上竹简,手有点抖。
“按老规矩办抚恤。”他说,“每人三瓶养元丹。伤重的,先送进仙府温养池。”
“可温养池一天只能进三人……”
“那就排队。”林小满打断,“谁伤重,谁先进。我来守时间。”
说完他往祠堂走。
祠堂很安静。香炉倒了,香灰撒了一地。供桌还在,但裂了缝。他把竹简放在桌上,站了很久。
外面有人喊:“少主!俘虏招了!”
他回头。
一个族人跑进来,手里拎着个布袋:“搜出来的,在副舵主身上藏着。”
林小满接过,打开一看,是张地图。
纸上画着七座黑塔,分布在北边山里。每座塔旁边有个数字,从一到七。中间用红线连着。
“血影门七个分舵。”族人喘气,“他们每月换信使,走固定路线。下一次……五天后。”
林小满盯着地图。
第一座塔离苍云山最近,三天能到。旁边写着“甲字一舵”,下面一行小字:主营毒蛊,常押修士试药。
他手指停在这行字上。
“查清楚了。”族人又说,“之前打我们的,只是第七舵的残部。真正的主力,一直没动。”
林小满没说话。
他走出祠堂,站在高处看整个林家。
到处都是人。有人搬尸体,有人清瓦砾,有人扶伤员。一个老太太坐在门槛上哭,她儿子没回来。旁边小姑娘给她递水,眼睛也红。
林岳在指挥挖地窖,要把剩下的药材藏进去。苏兰带着几个女人熬药,锅里冒着白烟。柳如烟站在屋顶,朝北边看,像是在盯什么。
没人休息。
他低头看手里的地图。
十七个人死了,灵植园毁了,丹坊炸了,族人伤的伤,残的残。敌人还在山外,一座塔接一座塔,像钉子一样扎着。
他把地图折好,塞进怀里。
然后去丹坊废墟,在碎石堆里找到半截旧剑鞘。那是他早年用过的,不值钱。但他擦了擦,别在腰上。
接着他去了灵植园,在焦土里跪下,用手挖了个坑。
把那张烧了一半的药方放进去,盖上土。
站起来时,膝盖响了一声。他没管。
回到祠堂,他从供桌底下拿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三枚玉简,刻着阵法图。是祖上传下的防御阵,以前没人懂,后来他花了三个月才补全。
他把玉简放进随身布袋。
转身要走,苏兰追上来:“你要去哪?”
“不去哪。”他说,“准备。”
“准备什么?”
他看着她,眼神不像刚才那么沉,反而很亮。
“准备打下一个。”他说,“他们敢来,就得知道——林家不是没人。”
苏兰没再问。
他知道她在担心。怕他又冲出去,怕他一个人扛所有事。
但他不是一个人了。
他没停下,膝盖的疼被心里的火压下去,大步往前走。
路过关俘虏的柴房,里面挤了十几人,跪在地上不敢动。王坤缩在角落,脸上全是泥,看见林小满经过,头低得快贴地。
林小满停了一下。
“开门。”他说。
门开了。他走进去,在王坤面前蹲下。
“你说你们有七个舵。”他声音平静,“那我问你——第一个,是谁在守?”
王坤发抖,不敢抬头。
“说。”林小满伸手,捏住他下巴,“上一个最后回答问题的人,现在还在井里泡着。你想不想换个地方待?”
王坤喉咙动了动:“是……是赵老鬼……他养蛊虫,拿活人喂……”
“名字。”
“赵无渊!甲字一舵舵主!他手下三百多人,一半会放蛊!”
林小满松开手,站起身。
他走出柴房,抬头看天。
他望着远方,想了一会儿,又回过神。他摸了摸腰间的剑鞘,又按了按怀里的地图。
十七个族人没了。
但活着的,还在动。
他转身朝祠堂走,脚步比来时快。
刚到门口,柳如烟从屋顶跳下来,落地没声音。
“北边。”她说,“有鸟飞错了路。”
林小满抬头。
一只黑羽鹰在天上慢慢飞,路线歪歪扭扭。这种鸟不该出现在这,它们一般只在深山传信用。
他眯眼。
“不是传信。”他说,“是来看情况的。”
柳如烟点头:“要不要射下来?”
“不急。”他嘴角动了动,“让它飞回去。”
他走进祠堂,拿起供桌上的竹简,翻到最后一页。
在空白处,写下三个字:
赵无渊。
笔尖顿了顿,又写一句:
第一个,就是你。
他放下笔,走到门口,靠着门框站着。
忽然一阵大风吹来,卷起满地灰尘,迷了大家的眼。风停后,林小满皱眉,感觉有种奇怪的气息正朝林家靠近。
风吹进来,带着灰和烧焦的味道。
远处,那只黑鹰扇动翅膀,向北飞走了。
林小满望着它消失的方向,右手紧紧握住剑柄,指节发白。他盯着北方,低声说:“北域七舵……我倒要看看,是谁先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