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的南下巡视,并未大张旗鼓。他只带了阿史那云和数百名精锐护卫,轻车简从,沿着运河南下。沿途考察漕运、访问民情,看起来与普通的亲王巡视并无二致。
然而,暗地里,秦王府的力量早已悄然启动。苏瑾坐镇长安,通过清心茶坊的网络传递消息、协调资源;薛仁贵(伤势已大为好转)则开始秘密整顿部分忠于李恪的北衙禁军,以备不时之需;派往江南的密探也纷纷行动起来。
数日后,船队抵达扬州。如今的扬州刺史,早已换上了李恪信得过的官员。但城内的气氛,却隐隐透着一丝紧张和浮躁。
当晚,扬州刺史在府衙设宴,为李恪接风洗尘。出席的除了扬州本地官员,还有不少江南的世家代表和豪商巨贾。其中,就有暗中操控盐市的几个大盐商,以及涉嫌贩卖私铁的几家商号背后东家派来的代表。
宴会气氛看似热烈,觥筹交错,但底下却暗流涌动。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位刚刚立下不世之功、风头正劲的秦王殿下,此次南下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酒过三巡,李恪放下酒杯,看似随意地开口笑道:“本王此次南下,一路行来,见运河畅通,市面繁荣,可见诸位地方官员和士绅商贾,皆是尽心尽力,为我大唐社稷出力啊。”
众人连忙谦逊附和。
李恪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不过,本王也听闻,近来江南盐市,似乎有些小小的波澜?价格略有浮动?可有此事啊?”
此言一出,席间几位大盐商的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一下。为首的王姓盐商连忙笑道:“殿下明鉴,些许波动,实属正常。皆因近来淮盐产区雨水稍多,影响了产量,故而市价略有上扬,待新盐上市,自然平稳。”
“哦?是吗?”李恪笑了笑,目光扫过那几人,“可本王怎么听说,是有不明来历的巨资,在大量囤积居奇呢?王老板,你们几位,可知道此事?”
王姓盐商额头微微见汗,强笑道:“这个……殿下,商海浮沉,有人买进卖出,也是常事。至于来历……我等确实不知。”
“不知?”李恪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本王却听说,那笔资金,似乎与长安的某些贵人有关?王老板,你们做生意,求财无可厚非,但若是不小心卷入了不该卷入的是非……这万贯家财,恐怕也未必是福啊。”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的警告意味,却让那几个盐商瞬间脸色煞白,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秦王这是……知道了?!他在警告我们,别再跟着东宫那条船了!
“殿下……殿下教训的是!小人……小人回去一定严查!绝不敢扰乱市场!”王姓盐商声音都有些发颤。
李恪不再看他们,目光又转向另外几个与私铁买卖有关的商贾代表:“还有这铁器……我大唐律法,盐铁官营,私采私贩,可是重罪。诸位都是明白人,应该知道分寸。有些钱,赚了,怕是没命花。”
那几个商贾代表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连连磕头保证,绝不敢触碰律法红线。
一场接风宴,被李恪三言两语,变成了一场敲山震虎的警告会。他不需要现在就动手抓人,只需要表明态度,亮出肌肉,这些趋利避害的商人,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择。断了太子和魏王在江南的财路和爪牙,比直接冲突要有效得多。
宴会草草结束。回到驿馆,阿史那云兴奋地说:“殿下,您刚才太威风了!看把那几个家伙吓的!”
李恪却摇了摇头:“这只是治标不治本。吓退了他们,太子和魏王还会找别的代理人。而且,江南真正的隐患,恐怕还不是他们。”
他更担心的,是蒋坤提到的海外失踪案。
第二天,李恪换上一身便服,只带着阿史那云和几个贴身护卫,来到了扬州最繁华的码头。这里商船云集,人流如织,充斥着各种口音和肤色的人,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他们扮作采购货物的商人,在码头上闲逛,暗中留意着那些形迹可疑的番商和船只。
在一处售卖海外香料的摊位前,李恪注意到几个穿着打扮与中原、吐蕃、乃至西域人都迥异的水手。他们皮肤黝黑,卷发,戴着巨大的耳环,正用一种语调奇怪的语言与摊主讨价还价。
【这种打扮……好像在海外的记载里见过?是来自更南方,还是更西方?】李恪心中一动,示意阿史那云上前搭讪。
阿史那云凑过去,用刚学的几句胡商通用语,夹杂着手势,询问他们来自哪里。
那几个水手警惕地看了阿史那云和李恪一眼,含糊地说了几个音节,似乎是什么“注辇”、“三佛齐”之类的名字(注辇:chola,古印度王国;三佛齐:Srivijaya,东南亚帝国),然后便不再多言,匆匆离开了。
“注辇?三佛齐?”李恪默念着这几个陌生的名字。这些国家,他只在一些极其冷门的海外杂记中见过提及,位于遥远的南方大海之中。
难道绑架案的幕后黑手,来自这些遥远的南方国度?他们绑架大唐百姓做什么?奴隶?还是……有其他更可怕的用途?
就在李恪沉思时,他怀中那块一直沉寂的蓬莱令,忽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并且传来一丝微弱的、指向东南方向的牵引感!
李恪猛地抬头,望向东南方——那是大海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