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应急灯忽明忽暗,将那个贴着墙根移动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李云谦攥紧怀表,金属外壳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却压不住后颈泛起的热意。他示意王教授别动,自己放轻脚步跟了上去。那影子移动的速度很慢,边缘始终带着层淡淡的光粒,和壁画上扳手影子的质感如出一辙。
“李老说过,‘影子会记得经手的每颗螺丝’。”王教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退休前总在车间留到深夜,说要等扳手的影子跟他打招呼。当时我们都当是老糊涂了……”
李云谦没回头,目光死死盯着那影子。它在走廊转角处停了下来,缓缓舒展开,竟真的化作一把光粒组成的扳手形状,悬在半空轻轻晃动。怀表又开始发烫,表盖自动弹开,里面那半片齿轮再次飞出,与光粒扳手的螺帽处严丝合缝地扣在了一起。
“咔——”一声轻响,齿轮与扳手咬合的地方迸出串火星。走廊两侧的墙壁突然震动起来,墙皮簌簌剥落,露出里面嵌着的金属管道。这些管道纵横交错,竟与刚才暗门里机械的齿轮结构隐隐呼应。王教授举着手电筒照过去,发现管道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日期,最早的一个是二十年前——正是爷爷声称星轨校准仪报废的那一年。
“他根本没报废机器,是把它拆了藏在整栋楼的墙里。”李云谦的声音有些发哑,“这些管道是传动轴,壁画是控制面板,而那道影子……是启动的钥匙。”
光粒扳手突然转向,尖端指向走廊尽头的铁门。李云谦快步走过去,发现门把手上缠着圈铁链,铁链的锁扣竟是个六边形的凹槽——和怀表底座的形状完全一致。他将怀表嵌进去,锁扣“啪”地弹开,铁链坠落在地,发出沉重的响声。
推开铁门的瞬间,一股潮湿的铁锈味扑面而来。里面是间废弃的储藏室,墙角堆着些蒙尘的工具箱,而正中央的地面上,嵌着块方形的金属板,板上刻着和水洼里一样的星图。光粒扳手飞过去,落在星图的北极星位置,金属板突然缓缓升起,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竖井,井壁上布满了齿轮状的凹槽。
“这是通往哪里?”王教授扶着门框,声音发颤。
李云谦低头看了眼怀表,表盖内侧新浮现出一行字:“齿轮转三圈,星轨落船坞。”他想起爷爷笔记本里夹着的那张旧船票,目的地是城郊的废弃造船厂。
“去船坞。”他握紧怀表,光粒扳手已经钻进竖井,井壁的齿轮开始转动,发出沉闷的轰鸣,“爷爷把最后一块零件,藏在了会跑的船里。”
竖井底部传来水流的声音,隐约还夹杂着金属撞击的脆响。李云谦知道,他们找到的不只是一台机械的残骸,更是一个老人用二十年时间编织的谜——而解开这个谜的钥匙,就藏在那道始终颤动的扳手影子里,藏在每一次光粒闪烁的频率里,藏在怀表齿轮转动的每一声“咔嗒”里。
王教授突然指着竖井壁:“你看那些凹槽!”李云谦抬眼,只见井壁的齿轮凹槽里,竟嵌着密密麻麻的铜片,每片铜片上都刻着细小的刻度,组合在一起竟像是某种星图的坐标。光粒扳手正沿着这些铜片移动,所过之处,铜片便亮起幽幽的蓝光,在井壁上拼出条螺旋状的光轨。
“这是……星轨校准仪的导航系统?”王教授喃喃道,“李老当年说,这机器能算出百年内的星轨偏差,可我们都以为是他老糊涂了……”
李云谦没接话,注意力全在怀表上。表盖内侧的字迹又变了:“铜片转九格,船坞见铁锚。”他数了数井壁的铜片,正好是九片,此刻正随着齿轮转动缓缓移位。当光粒扳手停在第九片铜片上时,竖井突然剧烈震动,头顶传来“轰隆”一声,储藏室的天花板裂开道缝隙,一道光柱直射下来,落在金属板上,竟在地面拼出幅完整的地图——城郊造船厂的位置被红圈标出,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锚形符号。
“得赶紧过去。”李云谦拽起王教授,“这些铜片的光芒在变暗,可能撑不了多久。”两人刚跑出储藏室,身后就传来金属坍塌的巨响,回头时,竖井已经被落下的混凝土封住,只有怀表还在发烫,像是在催促他们加快脚步。
城郊的废弃造船厂比想象中更破败。生锈的龙门吊歪斜地架在岸边,船体残骸半浸在浑浊的河水里,船身上“东方号”三个褪色的大字还能辨认。李云谦按怀表的指引走向最内侧的船坞,那里停着艘看起来相对完整的旧蒸汽船,船尾挂着个锈迹斑斑的铁锚——和地图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光粒扳手突然从怀表飞出,径直冲向铁锚。“当”的一声,铁锚被撞得晃动起来,船身竟开始轻微震动,甲板上的舱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里面透出微弱的光。李云谦推开门,一股机油味混杂着霉味扑面而来,船舱中央的铁架上,赫然放着个半米长的金属零件,形状像极了星轨校准仪的核心齿轮。
零件旁放着本日记,封面已经泛黄。李云谦翻开第一页,是爷爷熟悉的字迹:“1998年3月15日,校准仪的核心齿轮断了,他们说修不好,可我知道,影子能焊好它……”往后翻,每一页都记着齿轮的修复进度,最后一页停留在三年前:“光粒快攒够了,等扳手的影子学会转圈,就能让星轨重新对齐了。”
“原来他一直在修。”王教授的声音带着哽咽,“当年研究所要拆这机器,是他半夜偷偷运出来的,还跟我们说‘扔了就扔了’……”
话音未落,光粒扳手突然拖着那枚核心齿轮飞向船尾,船身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李云谦冲到甲板上,只见那枚齿轮正顺着船身的铁链往上爬,最终落在龙门吊的挂钩上。随着“咔”的一声,齿轮与空中的光轨对接,整座造船厂突然亮起蓝光,河面上的船体残骸竟开始移动,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慢慢拼出“东方号”的完整轮廓。
怀表在此时彻底冷却,表盖自动合上,里面的羽毛印记旁,多了个小小的齿轮图案。李云谦抬头望向天空,不知何时,云层已经散开,北斗七星的位置竟真的与水洼里的星图重合——爷爷用二十年时间,真的让星轨重新对齐了。
船坞里的积水开始泛起涟漪,光粒扳手的影子落在水面上,不再颤动,而是稳稳地停在那里,像一把真正的扳手,托着倒映的星光,安静得像个终于完成使命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