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放亮,李云谦就扛着木框往村东头走。苏晚提着浆糊桶跟在后头,刚到院门口就听见“叮叮当当”的声响——他竟连夜请王木匠赶做了副新窗格,此刻正蹲在地上用砂纸打磨边角,木头上的毛刺被磨得簌簌往下掉,在晨光里扬成细小的金粉。
“你看这榫卯,多严实。”他举起木框给她看,格子打得匀匀整整,横平竖直的,阳光从格眼里漏下来,在他手背上投出细碎的光斑。苏晚摸了摸木框,表面被砂纸磨得光滑,指尖划过没半点毛刺,“是好料,比原来的亮堂十倍不止,往后你配药算账,再也不用凑着油灯了。”
两人搭着梯子装窗,李云谦扶着木框对齐墙洞,苏晚就往框边抹浆糊,指尖沾了浆糊也顾不上擦,只顾着喊:“再往左点,对,就那儿!”木框刚嵌进去,晨光“唰”地涌了满院,青砖地上的青苔都被照得发绿,连井台的水洼里都浮着片金亮,把昨天刚淘过的井水映得像块大镜子。
装到一半,李大爷扛着锄头路过,站在院门口瞅了半天:“这窗格打得周正!阿谦有心了,知道晚丫头眼睛嫩,得亮堂地方才好。”他放下锄头,伸手帮着扶了扶梯子,“我年轻时也做过木工,你这钉子得斜着钉才牢,不然来年准松动。”李云谦忙谢了,按李大爷说的法子重新钉,果然钉得又快又稳。
苏晚在下头递钉子,听着李大爷讲从前的事:“这屋原来的主人是个老秀才,就爱坐在窗边看书,可惜后来举家迁走了……如今你们用这屋开药房,倒是合该,都是要亮堂地方做事的。”她笑着点头,往窗台上摆了盆野薄荷,叶片被阳光一照,绿得透亮,连叶脉都看得清清楚楚。
窗装好时,日头已经升得老高。李云谦跳下来时带起阵风,吹得新糊的窗纸“簌簌”响,他伸手按了按纸边:“等浆糊干了,再刷层桐油,下雨也不怕渗。”苏晚凑近看,阳光透过窗格在地上拼出方方正正的亮影,她忍不住伸脚去踩,影子在脚边晃,像块会动的棋盘。
“你看那茉莉!”她忽然指着花盆,原来背阴的墙角被新窗透进的光照着,茉莉的嫩芽又挺了挺,芽尖泛着点鹅黄,像是沾了阳光的颜色。她忙舀了半碗井水去浇,水珠落在叶尖上,被阳光照得亮晶晶的,滚到土里时还带着道金弧。
正忙着,张婶挎着篮子来了,里头装着刚蒸的红薯和几个白面馒头:“给你们送点热乎的,干活得垫垫肚子。”她瞅着新窗格直点头,“这窗装得俊!格子密,挡得住风,又透亮,往后看药书、碾草药,都不用眯着眼了。”苏晚接过篮子,拿出个红薯递给出汗的李云谦,自己捏了个馒头,咬下去时热气混着麦香往鼻子里钻。
李云谦啃着红薯,忽然想起什么,从背篓里翻出卷粗布:“王木匠说这布结实,做个窗幔正好,夜里拉上挡挡寒气。”苏晚展开布看,是浅灰色的,带着细密的格子纹,“颜色素净,配这木框正好。”她量了量窗的尺寸,拿起剪刀就裁,剪刀“咔嚓”响,布边剪得整整齐齐。
院里的麻雀不知何时落了好几只,在窗台下蹦跶,见苏晚剪布,竟有只飞落到她脚边,叼起根掉落的线头就窜上树,引得其他麻雀也跟着扑棱棱飞起,翅膀带起的风扫过窗纸,“啪嗒”响了两声,像在鼓掌。
李云谦则去收拾屋角的碎砖,按昨天说的,要垒个柜台。他把砖一块块码起来,每块都用井水涮过,垒得平平整整,砖缝里的泥都抹得匀匀的。苏晚缝完幔子,走过去看:“这柜台够宽了,能摆下药碾子和小秤,边上还能放两排瓦罐。”他拿起块砖比了比高度:“再垒三层就够了,正好到腰,你抓药时不用弯腰。”
日头偏西时,柜台垒得差不多了,窗幔也挂上了。苏晚拉开幔子,阳光立刻涌进来,把柜台照得亮堂堂的;拉上时,院里的风就被挡在外面,只留着点薄荷香从布缝里钻进来。李云谦坐在柜台边,摸出昨天苏晚给的绣帕擦汗,帕子上的狗尾草被汗水洇得更鲜活了。
“你看,”他指着窗格,“这光落在柜台上,像不像铺了层金?”苏晚凑过去,果然见阳光在青砖柜台上拼出亮闪闪的格子,她伸手摸了摸,暖暖的,“等药铺开起来,就在这亮处摆上最好的药材,让来抓药的人一眼就看着。”
这时林深背着半篓草药回来,路过院门口就喊:“阿谦,晚丫头,看我挖着啥了!”他走进来,篓子里装着不少新鲜桔梗,根须又粗又长,还带着湿泥,“后山挖的,正好种院里,我帮你们栽上?”苏晚忙说好,三人一起动手,在窗下的空地上刨坑、栽苗,桔梗的叶子沾着土,被阳光一晒,渐渐舒展开来。
栽完桔梗,林深又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我娘烙的葱油饼,你们尝尝。”饼还热乎着,香味混着新窗透进的阳光,在院里漫开来。苏晚拿起一块递给李云谦,自己也咬了口,酥脆的饼皮混着葱香,吃得心里热乎乎的。
夕阳西下时,三人收拾妥当。林深背着空篓子回去,临走时说明天带锄头来帮忙翻地,好种薄荷。李云谦和苏晚锁门回家,路过李奶奶家,老人还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串晒干的草药,见他们就笑:“新窗装好了?我在这儿都看着亮堂。”苏晚凑过去,看老人手里的草药,原来是晒干的薄荷,叶片蜷着,却还带着绿。
往回走时,晚霞把天染得通红,新窗格的影子投在地上,长长一条,像块亮闪闪的路。苏晚望着那影子,忽然觉得心里也亮堂堂的,像被这新窗透进的光,照得暖暖和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