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谦刚把最后一捆柴码到柴堆顶,抬手擦汗时,指腹蹭到满手的木屑——这柴是昨天在村西坡捡的枯树枝,他特意挑了粗细均匀的,劈的时候还想着码得紧实些,免得淋雨受潮。可这会儿,他压根没心思管柴堆,眼角瞥见西边的天暗了大半,原本浅蓝的底色被墨色的云压得越来越低,像块浸了水的黑布,沉甸甸地坠在头顶。
风也跟着变了味,刚才还是带着枣花香的暖风,这会儿竟裹着潮乎乎的水汽往脸上扑,刮得院角的枣树枝“哗啦”乱晃,叶尖没干的露珠被吹得直往下掉,砸在青砖地上,晕开一小圈湿痕。李云谦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柴刀“当啷”掉在地上,啥也顾不上了,转身就往桑枝畦跑——那两株新芽才冒头没半天,嫩得能掐出水,芽尖的绒毛还软乎乎的,哪经得住这急雨浇?
他蹲在畦边,手指悬在半空不敢碰,连呼吸都放轻了。左边那株芽子绿得发亮,芽瓣的纹路比早上更清晰;右边那株藏在土边的小芽,也悄悄舒展了点,浅绿的颜色看着更精神。可一想到马上要下的雨,他手都有点发慌——阿婆前几天还念叨,新芽最忌骤雨,雨点子砸在芽瓣上,轻则打蔫,重则烂芽,要是真出了差错,之前翻土、遮阴、细浇水的心思就全白费了。
“云谦,是不是要下雨了?”阿婆拄着拐杖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攥着刚才没织完的毛线团,针线上挂着半截蓝灰色的袜底——原是想趁着早上凉快,给李云谦补补那双快磨破的布鞋袜,可这会儿也顾不上了。她往天上瞅了瞅,眉头轻轻皱起来,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担心:“这云看着沉,雨肯定来得急,得赶紧把芽子护住,可别让雨打着。”
李云谦应声站起来,脑子飞快地转:家里杂物间里有块旧塑料布,是去年秋收时盖玉米用的,虽说薄了点,边缘还有个小破洞,但挡雨肯定够。他转身就往杂物间跑,推开吱呀响的木门,在堆着旧农具的角落里翻找——铁犁旁边压着个布包,打开一看,果然是那块塑料布,还带着点晒干的玉米须子。他又摸出几根细竹竿,是之前修篱笆剩下的,粗细刚好能当支架,抱着布和竹竿就往畦边跑。
“阿婆,我用竹竿把布支起来,像个小棚子似的,这样雨淋不到芽子,还能透点气,省得闷坏了。”李云谦蹲下来,先把竹竿轻轻插在畦边的土里,每根都离桑枝远些,怕戳着根部。阿婆凑过来帮着抻布角,她的手有些颤,却把布拉得平平整整,指尖碰到布上的破洞时,还特意往上提了提,避开新芽的位置:“慢着点,别让布边刮着芽子。等下把布的四角都压点土,风大,别刮起来翻了。”
李云谦点点头,正要用手去捧土,院门外突然传来王婶的声音,还带着点喘气:“云谦!阿婆!在家没?要下雨了!我给你们送塑料膜来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王婶拎着一卷厚塑料膜跑进来,裤脚沾了不少泥点,发梢也被风吹得乱翘——她是从自家菜地里直接过来的,手里还攥着个没来得及放下的小铲子。“我在家摘芸豆呢,瞅着天不对,黑得这么快,想着你家刚冒的桑芽肯定要护,就赶紧回家拿了这膜过来。”王婶把膜往地上一放,喘着气说,“你那旧布太薄了,这场雨看着急,怕是挡不住,我这膜厚,还软和,支起来不压枝子,正好用。”
李云谦又惊又喜,赶紧上前接过膜,指尖碰到膜的时候,能感觉到比自家的布厚实不少,还带着点太阳晒过的温度。“王婶,您这还特意跑一趟,太谢谢您了!刚才我还担心旧布不顶用呢。”他心里暖烘烘的,原本的慌神儿一下子散了大半。
“谢啥,都是街坊邻居,互相帮衬是应该的。”王婶蹲下来,伸手拨了拨地上的旧布,“快把这薄的换了,我帮你支。你看,这膜要留着点缝,别全罩死了,新芽也得透透气。”她说着,就拿起竹竿,教李云谦把膜搭在上面,还特意把对着芽子的地方往上提了提,“这样雨顺着膜边流,就淋不到芽子了。”
阿婆也蹲在旁边,帮着捡地上的土块压膜边,她捡的都是碎土,怕大土块压坏了畦边的土:“王婶你想得真周到,这膜比布好用多了。”
三人一起动手,没一会儿就把厚膜支成了个小小的棚子,刚好罩住两株桑枝。刚压好最后一把土,第一滴雨就“啪”地砸在膜上,紧接着,雨点子越来越密,“噼里啪啦”地打在膜上,像撒了把豆子。李云谦蹲在膜边,掀开个小缝往里看,那两株新芽在膜下安安稳稳的,芽尖的绒毛还透着亮,连早上沾着的土粒都还在,一点没被雨淋着,心里一下子松了口气,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阿婆也凑过来看,见芽子好好的,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拍着王婶的手说:“多亏你来了,不然这芽子还真悬。你看这雨下得多急,要是用了薄布,说不定早漏雨了。”
王婶抹了把脸上的雨珠,笑得爽朗:“这不算啥!等雨停了,我再从家里给你拿点草木灰来,撒在芽子周围,既能防地里的小虫子,还能让土更松,对新芽长根好。我家菜地里都这么用,比撒药管用,还不烧苗。”
雨越下越大,顺着房檐往下淌,织成了一道雨帘。三人躲在屋檐下,看着膜下安安稳稳的新芽,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阿婆说起去年种桑枝的事,王婶插着嘴讲种菜的窍门,李云谦听得认真,还时不时问两句,比如草木灰要撒多厚,雨停后多久能掀膜。风裹着雨丝吹过来,有点凉,可李云谦心里却暖烘烘的,他看着眼前的雨、膜下的芽,还有身边的阿婆和王婶,忽然觉得,这小小的桑芽不光是自己和阿婆的盼头,还连着街坊邻里的心意。说不定等桑枝长叶、养蚕的时候,还能跟大家多讨些经验,到时候养出壮壮的蚕,结出雪白的茧,就能给阿婆买新棉袄了。
他正想着,忽然听见膜下传来“沙沙”的轻响,仔细一看,原来是风从膜缝里吹进去,拂动了桑枝的枝干,那两株新芽也跟着轻轻晃了晃,像在跟他打招呼。李云谦忍不住笑了,心里踏实得很——有这么多人惦记着,这桑芽肯定能长得壮壮的,今年的蚕也一定能养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