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透,李云谦就抱着磨好的小耙子蹲在了桑枝畦边。晨露还沾在畦边的狗尾草上,他没顾上擦鞋尖的湿痕,先把昨天铺在周围的桑叶捡起来——叶片边缘已经微微发卷,带着点晨露的潮气,他小心地把叶子叠好,放进竹篮里,想着等会儿给院角的鸡当加餐,倒也不算浪费。
指尖刚碰到土面,他就松了口气——夜里的潮气没散,土还是润的,却比昨天更松软些,指尖轻轻一按就能陷个小坑。他想起王婶说的“松土要浅,别碰主根”,赶紧把小耙子竖起来,让耙齿轻轻贴着土面,一点一点往桑芽周围拢。耙齿磨得很光滑,没敢往深了扎,只把表面结块的小土粒扒碎,土屑簌簌落在芽边,像给桑芽围了圈细绒。
“慢些,别蹭着芽子。”阿婆端着铜盆从屋里出来,盆里盛着刚接的井水,要去浇院角的葱。看见李云谦握着耙子的手有点紧,忍不住出声提醒。李云谦赶紧把耙子往旁边挪了挪,低头瞅了眼桑芽——新叶又展平了些,浅绿的叶面泛着光,叶尖的鹅黄几乎褪尽,只剩下边缘一点淡影,像被晨光描了道细边。他放轻动作,耙齿贴着土面慢慢扫,连藏在土缝里的小石子都小心挑出来,丢到畦外的草堆里。
松完左边桑芽的土,他换了只手攥耙柄,刚要往右边挪,忽然看见土面有道细细的痕迹——像小虫子爬过的印子,弯弯曲曲往芽根方向去。他心里一紧,赶紧放下耙子,用手指轻轻扒开土面看,没见着虫子,倒看见一截细细的白根,从芽底悄悄伸出来,扎进土里。“阿婆,你看!”他抬头喊,声音里带着点惊喜。阿婆走过来,眯着眼睛瞅了瞅,笑着点头:“这是扎新根了,说明芽子长得稳,往后就更有劲儿了。”
李云谦盯着那截白根看了半天,才轻轻把土盖回去,生怕碰断了。他拿起耙子,更小心地松右边的土,连耙齿碰着土粒的力道都放轻了,只让土屑慢慢落在根边,像给新根盖了层软被。松完土,他又用小竹片把畦边的土拢了拢,让桑芽周围的土面平平整整,看着就透着精神。
“渴不渴?我晾了凉茶在石桌上。”阿婆浇完葱,把铜盆放在一边,递给他一个粗瓷碗。李云谦接过碗,喝了口凉茶——是用院角的薄荷泡的,凉丝丝的,顺着喉咙滑下去,刚才攥耙子的手心里的汗都消了些。他放下碗,又蹲回桑畦边,把昨天叠好的塑料膜拿过来,轻轻盖在畦上——没全盖严,在新叶上方留了道小缝,让风能透进去,又不至于让太阳把土晒得太干。
刚盖好膜,院门外就传来“踏踏”的脚步声,还伴着小孩的笑闹声。李云谦抬头一看,是王婶领着她家小子小宝来了,小宝手里攥着个纸折的小船,一进门就往桑畦边跑:“云谦哥,桑芽长新叶了没?我来看看!”王婶在后面跟着,手里拎着个布包:“昨天小宝听说要松土,今早非要跟着来,说要帮你递耙子。”
小宝蹲在桑畦边,凑着头往里瞅,眼睛瞪得圆圆的:“哇,真的长新叶了!比我指甲盖还大呢!”他想伸手碰,又赶紧缩回去,想起王婶说的“芽子嫩,碰不得”,只小声问:“云谦哥,啥时候能养小蚕啊?我娘说小蚕像小线头,可好玩了。”李云谦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再等几天,等桑枝再长两片叶,咱们就去镇上买蚕卵。”
王婶把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块晒干的南瓜子:“前几天晒的,你阿婆爱吃,我装了点过来。对了,我昨天碰见张叔,他说松土后别着急浇水,等土面有点发白再浇,不然根容易烂。”李云谦赶紧记在心里,又问:“张叔说浇的时候用啥水啊?井水行不行?”“行,”王婶点头,“不过井水得晒半天,等水不凉了再浇,别用凉水激着根。”
小宝在旁边听着,忽然指着畦边的小耙子:“云谦哥,我能试试松土吗?我会轻轻的。”李云谦把耙子递给他,又蹲在旁边看着,教他把耙齿贴在土面,慢慢扫。小宝学得很认真,手攥着耙柄,一点一点挪,没敢碰着桑芽,松完一小片土,还抬头问:“这样对不对?”李云谦笑着点头:“对,比我第一次松得还好呢。”
阿婆在屋里听见动静,端着瓜子出来,让王婶和小宝坐。几个人坐在石凳上,聊着桑芽的长势,小宝一会儿问“小蚕吃不吃嫩叶子”,一会儿又问“茧子是不是雪白的”,说得兴起,还把纸船放在院心的小水洼里,看着小船漂来漂去。太阳慢慢升高,院角的枣树叶晃着光,风里带着点桑叶的清香,混着瓜子的焦香,暖融融的。
快到中午时,王婶才领着小宝走,小宝临走时还跟桑芽挥了挥手:“桑芽桑芽,你快点长,我等着看小蚕呢!”李云谦送他们到门口,回来时看见阿婆正在收拾石桌上的瓜子壳,他赶紧过去帮忙。“阿婆,”他忽然想起王婶说的晒井水,“咱们下午把井水晒在院里吧,万一明天要浇水,就能用了。”阿婆点点头:“好,我去把那只大瓦缸搬出来,晒满一缸,够浇好几回的。”
下午的太阳很暖,李云谦帮着阿婆把大瓦缸搬到院心,接满井水,又在缸口盖了层薄纱布,免得落进灰尘。之后他没闲着,又去杂物间把去年的竹筛找出来,用清水洗干净,晾在枣树枝上——竹筛是用来筛蚕沙的,得提前晾透了,等小蚕来了才好用。洗完竹筛,他又蹲在桑畦边,看着膜缝里的新叶,心里盘算着:明天再来看,说不定新叶又能大一点,再过几天,就能去镇上买蚕卵了。
晚饭阿婆做了南瓜粥,就着早上剩下的炒鸡蛋,李云谦吃了两大碗。饭后他坐在门槛上,看着天边的晚霞——橘红色的云飘在天上,像被染了色的棉絮。院心的瓦缸里,井水泛着晚霞的光,桑畦边的小耙子靠在石板上,耙齿上还沾着点细土。他摸了摸兜里的小竹片,又想起小宝期待的眼神,忍不住笑了——再过些日子,这小院里不仅有桑芽的绿,还会有小蚕的白,到时候肯定更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