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院外的鸡刚叫过第二遍,小宝就攥着竹篮蹲在门槛上了。阿婆在灶房烧水煮粥,白雾顺着门缝飘出来,混着隔夜山楂酱的甜香,把晨露都染得暖融融的。竹篮边缘还留着上次摘枣时磕出的小豁口,他用手指摩挲着,心里早把后山的红果数了无数遍。
“急什么,山路湿滑,等太阳把露水晒化些再走。”阿婆端着盛粥的粗瓷碗出来,看见他鞋尖沾着的草叶,忍不住笑,“先把粥喝了,我给你们装了油纸包的芝麻饼,摘累了就在树下垫着石头吃。对了,把那罐凉白开带上,山里的泉水虽甜,空腹喝容易闹肚子。”
李云谦正检查竹梯的榫卯,指尖划过松动的木楔,随手从柴堆里捡了截细木片敲进去:“我去喊阿明,昨儿他说要抢着摘树尖的红果,别睡过了头。”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阿明背着个比他还宽的竹筐冲进来,筐沿还别着根断了半截的树枝——那是他昨晚特意找的“打果棍”。
“我没睡过头!”他把竹筐往地上一放,喘着气说,“刚去河边看了,水退了些,等摘完山楂能去捡鹅卵石,上次看见颗带花纹的,像小山楂!”
四人简单吃过早饭,拎着竹篮、扛着竹梯往后山去。晨雾还没散,沾在裤脚凉丝丝的,路边的狗尾巴草垂着露珠,一碰就簌簌往下掉。小宝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弯腰捡片完整的山楂叶,小心翼翼夹进怀里的旧书页:“要夹十片,给娘寄酱时一起捎去,让她看看家里的山楂叶有多红。”
后山的山楂树就长在坡上,树干不算粗,枝桠却伸得老远。最粗的那棵树顶上,红果攒成一簇簇,像挂了串小灯笼,在雾里隐隐约约晃着。“我爬上去摘!”阿明丢下竹筐就要往树上爬,被李云谦一把拉住。
“先架梯子,树干滑,摔下来要磕破头。”李云谦把竹梯靠在树杈上,用脚踩实了底座,又晃了晃确认稳固,“我上去摘,你们在下面捡,注意别让果子掉地上磕坏了——沾了泥的熬酱容易变味。”
他刚爬上梯子,阿婆突然指着坡下喊:“那不是张婶家的小柱子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只见个瘦小的身影拄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往坡上挪,裤腿还沾着草屑,正是病刚好的小柱子。小宝立马冲下去:“小柱子,你怎么来了?阿婆说让你在家好好歇着,不然病要复发的!”
小柱子脸憋得通红,把藏在身后的布包递过来,布角还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我娘说……说让我给你们送块新蒸的南瓜糕,还说我能帮着捡掉下来的山楂。”他踮着脚往树上看,眼睛亮晶晶的,“我也想摘一颗红果子,昨晚闻着阿婆送的酱香味,就没睡着。”
阿婆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没发烧,才松了口气:“行,那你跟着小宝在树下捡,慢些走,别碰着石头。我这儿有块软布,你捡着果子就用布擦干净,放进这个小竹篮里。”说着从兜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竹篮,那是以前给小宝编的玩具篮,刚好能装下小半筐山楂。
李云谦在树上摘得快,手一捋就是一串红果,顺着竹梯滑下来,小宝和阿明连忙用竹篮接住。山楂砸在篮子里的枣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小柱子蹲在地上,小心地捡起滚到脚边的果子,用布擦得发亮,放进自己的小竹篮里,每捡三颗就数一遍,嘴角抿得紧紧的。
“云谦哥,树左边还有一串!比刚才的更红!”阿明踮着脚喊,话音刚落,李云谦脚下的竹梯突然晃了一下,几片带着露水的叶子飘下来。小宝吓得攥紧了竹篮,阿婆也往前凑了半步,好在李云谦及时扶住树干,稳住了身子,手里的山楂却掉了两颗,滚进草丛里。
“梯子底下有块松土!”他低头看了眼,“阿明,帮我把旁边的石头搬过来垫一下,要大点的,不然撑不住。”阿明立马应着,抱起块碗口大的石头费劲地挪到梯脚,李云谦踩了踩梯子,果然稳当了许多。“还好没摔着,不然阿婆要骂人的。”阿明吐了吐舌头,赶紧去草丛里找掉落的山楂。
太阳渐渐升高,晨雾散了大半,竹篮也慢慢满了。阿婆坐在树荫下歇脚,从布包里摸出南瓜糕掰成小块,分给三个孩子:“够了够了,再摘就装不下了,留些给后山的鸟儿,冬天好过冬。你看那棵矮树上的果子,特意留着,鸟儿飞起来就能啄到。”
小宝咬着南瓜糕,含糊地问:“鸟儿也爱吃山楂吗?会不会嫌酸呀?”阿婆掐了颗红果递给他,果子上还沾着露水:“霜降后的果子甜,鸟儿精着呢,专挑最红的吃。去年我留了半树,开春还看见鸟儿在树上搭窝,像是谢咱们似的。”
收拾东西要下山时,小柱子突然指着树杈喊:“有个鸟窝!上面有毛!”众人抬头一看,果然在浓密的枝叶间,藏着个用干草和羽毛搭的窝,隐约能看见里面有几枚青白色的蛋,蛋壳上还带着淡褐色的斑点。
“别碰它,也别大声说话。”李云谦把竹梯往旁边挪了挪,生怕碰着枝桠,“咱们摘完果子就走,别惊着鸟妈妈。它肯定是去觅食了,要是看见窝被人动过,说不定就不回来了。”小柱子连忙捂住嘴,拉着小宝的衣角小声说:“等下次来,说不定能看见小鸟孵出来,毛茸茸的肯定很可爱。”
下山的路上,竹篮里的山楂晃出甜甜的香气,引得几只小麻雀跟着飞了一路。小宝和阿明轮流帮小柱子背布包,布包里的南瓜糕还带着余温,蹭得后背暖暖的。李云谦扛着竹梯走在最后,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三个孩子,怕他们踩滑摔跤。阿婆则牵着小柱子的手,每走几步就弯腰帮他拂掉裤脚上的苍耳:“慢些踩,这坡上的石子滑得很。”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红果沾着的露水晃出细碎的光,像撒了一路的星子。路过溪边时,阿明忍不住蹲下来,用手捧起水泼向小宝,水珠溅在山楂上,更显得红亮诱人。“别玩了,衣服湿了要着凉!”阿婆笑着呵斥,却没真的阻拦,看着两个孩子在溪边打闹的模样,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快到村口时,张婶正站在老槐树下张望,手里还攥着件小棉袄,看见他们立马迎上来:“这孩子,偷偷跑出去,可把我急坏了,生怕吹风又病倒。”小柱子举起装满山楂的小竹篮,献宝似的说:“娘,我帮着捡山楂了,还看见鸟窝了!阿婆说这山楂熬酱最甜,给我抹粥吃。”
阿婆把装得最满的一小篮山楂递过去,篮子上还盖着片新鲜的枣叶:“新摘的,没沾过泥,熬酱正好。你要是忙,等会儿我熬好了给你送一罐过去,省得你再费事儿。”张婶笑着接过来,往阿婆兜里塞了把晒干的菊花:“哪能总麻烦你,这菊花泡水喝败火,给孩子们解暑正好。晚上我蒸些菜包子送过去,让你们尝尝鲜。”
回到院子时,太阳已经挂在头顶。四人把山楂倒在石磨上摊开,红通通的果子铺了一片,连空气里都飘着酸甜的气息。小宝蹲在旁边,用手指一个个挑拣,把最红、最圆的几颗放进小布包——那是要留给娘的,他要挑最甜的,让娘尝了就想起家里的山楂树,想起院子里飘着的酱香味。阿明则在一旁数果子,数到一百就跑去问阿婆:“够熬一大罐酱了吗?能给张婶送多少?”阿婆笑着答:“够了够了,咱们熬三罐,一罐自己吃,一罐送张婶,一罐给你娘寄去,刚好。”
李云谦蹲下来帮着挑拣,指尖划过饱满的红果,心里盘算着下午去镇上问问杂货铺,能不能多代卖些。晨露还没完全晒干,沾在果子上,映着院子里的阳光,暖得像化不开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