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透一层薄光,李云谦就醒了。不是被鸡叫或风声吵醒,是窗缝里钻进来的晨露气裹着老槐树的清香,凉丝丝地贴在脸上,比任何闹钟都准。他坐起身,先摸了摸床尾的木箱——昨晚睡前特意翻出的木门合页零件就放在最上层,用布擦过两遍锈迹,指尖碰着金属表面,还能感觉到夜里残留的凉。
穿衣裳时,他瞥见床头搭着的粗布褂子,是阿月前几天帮他补的。左袖口磨破的地方被缝了圈浅灰色布边,针脚走得又细又匀,不像他自己缝补时那样歪歪扭扭。他指尖顺着布边摸了两下,想起阿月当时坐在铺子柜台后缝补的模样,阳光落在她发梢,连穿针引线的动作都透着股认真劲儿,心里不自觉暖了暖。
推开门时,巷子里静得能听见露水从槐树叶上滴落的声音,“嗒”地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圈湿痕。青石板路被晨露浸得发潮,踩上去有点滑,李云谦回屋取了把竹扫帚——这扫帚还是去年陈叔帮他编的,竹枝选的是韧性好的老竹,用了快一年都没掉几根枝桠。他握着扫帚柄站在铺子门口,先往巷口望了望,那盏路灯还亮着,昏黄的光裹着晨雾,把巷子尽头的轮廓晕得软软的。
扫巷时,他特意放轻了动作,扫帚尖碰到小石子的“沙沙”声,在空巷里传得格外清楚。扫到张婶家门前时,门内忽然传来轻微的“吱呀”声,他下意识停住扫帚,就见门缝里探出来张婶的脸,手里还攥着半根没剥完的玉米,头发用布巾松松挽着:“云谦啊,这么早就在扫巷子?”
“婶也起得早,”李云谦把扫帚往身侧挪了挪,避开门口的台阶,“趁露水没干,把石子扫到边上去,省得一会儿小虎上学踩滑。”张婶笑着点点头,转身回屋拎了个布袋子出来,隔着两步远递给他:“刚在灶上煮的玉米,还热乎着呢,你先拿着垫垫肚子。我还熬了小米粥,等会儿盛两碗给你和陈叔送过去。”
李云谦刚要推辞,张婶已经把布袋子塞进他手里,布面沾着灶膛的烟火气,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玉米的温度。“拿着吧,你年轻小伙子,早上不吃点东西哪有力气干活。”张婶说完,又转身回屋忙活去了,门“吱呀”一声关上,还留着半缕煮玉米的甜香在巷子里飘。
他握着布袋子继续往前扫,走到陈叔家修鞋铺门口时,远远就看见陈叔推着修鞋车出来了。车斗里除了常用的螺丝刀、锤子,还多了个小铁盒,里面装着新磨好的鞋钉,阳光刚爬上屋檐,照在铁盒上,泛着淡淡的光。“云谦,扫巷子呢?”陈叔把修鞋车停在路边,弯腰帮他把一块卡在石板缝里的小石子抠出来——那石子边缘锋利,要是不抠出来,行人的鞋底很容易被硌破。
“叔今天也早,”李云谦把布袋子里的玉米拿出来,递了一根过去,“张婶刚给的,还热乎,您先吃。”陈叔没推辞,接过来掰了半块,又把剩下的递回去:“我年纪大了,吃半块就够,你年轻,得多吃点——等会儿修门还得靠你搭把手扶着门框,我这老胳膊老腿,可撑不住。”
两人正说着,巷口忽然传来脚步声,还伴着念念清脆的喊叫声:“云谦叔叔!”李云谦抬头一看,就见赵哥肩上扛着块新锯好的木板,手里牵着蹦蹦跳跳的念念,木板边缘还沾着点新鲜的锯末,显然是早上刚处理好的。念念穿着件红色小褂子,手里攥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看见李云谦就挣脱赵哥的手,小跑着冲过来。
“云谦叔叔,你看我画的!”念念把纸递到他面前,展开一看,是用蜡笔画的巷子里的场景——歪歪扭扭的房子旁站着三个人,一个举着扫帚(一看就是他),一个推着小车(是陈叔),还有一个牵着小孩(是赵哥),旁边还画了棵小槐树,树叶涂得绿油油的,连露水都画成了亮晶晶的小圆点。
“画得真好,”李云谦蹲下来,摸了摸念念的头,指尖蹭到她额前的碎发,还带着点晨露的湿,“叔叔把它贴在铺子的墙上好不好?让大家都能看见。”念念使劲点头,眼睛亮得像晨露里的光,赵哥在一旁笑着说:“这丫头早上五点就起来画,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本来想早点来,结果她非要把颜色涂匀,耽误了会儿功夫。”
李云谦把画小心叠好,放进贴身的衣袋里,又帮赵哥把肩上的木板接过来——木板不轻,他掂量了下,刚好能用来装铺子角落的那组旧架子。“辛苦你特意跑一趟,”他说着,往巷口望了望,阳光已经漫过屋檐,把青石板上的露水晒得渐渐发亮,“等会儿先吃了早饭再干活,张婶熬了小米粥,咱们一起去她家吃。”
陈叔在一旁接话:“正好,吃完早饭先修门,再装架子,活儿得一步步来。”念念拉着李云谦的手,蹦蹦跳跳地往张婶家走,嘴里还念叨着:“张奶奶做的玉米好吃,我还要再吃一根!”李云谦被她拉着,脚步也轻快起来,手里的扫帚还没放下,却觉得这晨巷里的时光,比任何时候都要踏实——没有什么急着要做的大事,不过是扫扫巷子、修修木门、和邻里吃顿早饭,可偏偏就是这些细碎的日常,让人心底满得发暖。
走到张婶家门口时,门已经敞开了,小米粥的香味从屋里飘出来,混着煮玉米的甜香,在晨雾里散开。张婶正站在灶台前盛粥,看见他们进来,笑着招手:“快进来坐,粥刚盛好,再晚一会儿就该凉了!”李云谦牵着念念走进屋,看着屋里蒸腾的热气,忽然觉得,这巷子里的早晨,从来都不是冷清的——晨露、扫帚、热粥、邻里的笑,这些寻常的片段凑在一起,就是最安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