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舔上夜空,把城墙映成一条颤抖的赤龙。叛军阵里爆发出野兽般的狂笑,鼓点骤然密集,象群嘶鸣,重炮再次怒吼——
轰!
第一颗炮弹砸在城门左侧的垛口,碎石与碎肉一起迸溅。守军校尉刚喊出“顶住”,第二颗炮弹已横扫而过,把他连人带旗撕成两段。血雨洒下,落在惊恐的士兵脸上,烫得他们浑身一抖。
“后面也起火了!”
不知谁嘶哑地喊了一声。众人回头,只见城内黑烟滚滚,仓库与马厩的火光像两柄巨剑,从背后直插心脏。恐惧像瘟疫,瞬间在城头炸开。
“完了!全完了!”
一名弓箭手把弓往地上一扔,推开挡路的同伴,踉跄着往石阶冲。他的头盔在奔跑中掉落,砸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咣当”。这一声仿佛信号,更多的人开始丢下长矛、火绳、石块,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暴雨砸在铁皮屋顶。
人群开始失控。
一个披甲老兵试图拦住溃兵,被蜂拥的人潮撞得仰面跌倒,铁靴从他胸口碾过;有人踩空石阶,翻滚着摔进护城河的火海,发出短促的惨叫;还有人干脆从垛口直接跳下,宁愿赌一把河水的深度,也不愿再面对下一发炮弹。
第三轮炮击接踵而至。
炮弹击中墙身中段,青砖炸裂,碎块像霰弹横扫十丈。爆炸的气浪把一排士兵掀翻,有人被碎石削去半边脸,血如泉涌;有人抱着断臂,在尘土里打滚哀嚎。刺鼻的火药味、血腥味、焦土味混在一起,堵得人无法呼吸。
“跑啊——!”
不知是谁先喊出最后一声,像割断紧绷的弦。剩下的守军彻底崩溃,像决堤的洪水冲向城内。铁甲撞击,哭喊交织,有人摔倒,立刻被无数只脚践踏;有人抓住同伴衣角,却被一把甩开。城墙之上,只剩横七竖八的尸体、折断的旗杆和仍在冒烟的炮架,以及那面孤零零的王旗,在风中颤抖,像随时会被下一阵风撕成碎片。
城门洞下,火光把石壁映成血红色。
三名忠诚守军横刀立马,弯刀在火把里划出银亮的弧,每一次劈落都带出一蓬血雾。逃跑的士兵刚冲下石阶,便被刀背砸翻,滚地哀嚎。为首的小校喘着粗气,刀尖滴着血,嘶哑吼道:“回去!谁再退一步——立斩!”
话音未落,背后忽起一阵急促脚步。
火光里,十余名“自己人”扑了上来——铠甲相同,却面蒙黑布,眼里闪着冷光。最前一人抡起弯刀,刀背砸在小校肩甲,“当”一声火星四溅;下一瞬,刀锋已抹过他的喉咙。血箭喷在火把上,“嗤”地腾起白烟,火把瞬间暗了半分。
其余守军刚回头,利刃已至。刀光像闪电连闪,三颗头颅几乎同时飞起,滚落在逃跑士兵脚边,眼睛还圆睁,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死于同袍之手。
鲜血顺着石阶淌下,汇成黏稠的溪流。
逃跑的兵卒被这一幕钉在原地,有人双腿一软,瘫坐血泊;有人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却发不出完整的尖叫。火把的光在血面上跳动,映出一张张惨白的脸。
忽然,一名军官从暗处跃出,铁甲沾满血污,面目狰狞。他高举长矛,猛地刺穿另一名还在指挥的军官胸膛,矛尖透背而出,带出一串血珠。
“开城门!”他嘶声咆哮,声音像撕裂的铜锣,“迎我军入城!”
他一脚踹开内门闩,铁栓“咣当”坠地,回声在门洞里炸开。沉重的城门被十数双手同时推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缓缓裂开一道黑缝。
城外叛军的呐喊与炮声如潮水般灌进来,火把的光被风吹得猎猎乱舞,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扭曲、巨大,像一群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剩下的守军与逃兵呆立原地,手中的兵器“当啷”掉了一地。
他们终于明白:城墙还没塌,人心先崩了。
城门洞开的一瞬,夕阳像一柄烧红的铁铲,把最后的余烬泼进城里。
城外,早已勒马待命的叛军铁骑同时发出狼嚎般的咆哮。铁蹄擂击大地,震得护城河水面荡起血色的涟漪。第一排骑兵高举弯刀,刀背映着火光,像一排亮起的闪电;第二排挺起火绳枪,黑黝黝的枪口对准城门黑洞。马蹄卷起沙尘,如一条怒吼的土龙,瞬间扑进瓮城。
城内,最后十几名守军怔怔站在垛口。有人手里还攥着半截长矛,矛尖却垂向地面;有人臂弯里夹着弓,弓弦已断,像一条死去的蛇。他们望着骑兵的洪流穿门而入,望着同袍的尸体被铁蹄踏得血肉模糊,眼神从震惊到空洞,只用了几息。
“放下吧。”
不知是谁先开口,声音轻得像风里的灰烬。
“哐啷——”
第一柄弯刀落地,刀背在石板上弹了一下,发出清脆而绝望的声响。紧接着,长矛、火绳枪、盾牌、头盔……金属撞击声连成一片,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守军们垂下手,任武器在脚边滚动,仿佛那不是保命的铁器,而是多余的枷锁。
骑兵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带起的劲风吹灭最后一支火把。火光熄灭的瞬间,守军的脸被黑暗吞没,只剩下一双双空洞的眼睛,映着城里升起的黑烟与火光。没有人哭喊,没有人求饶,他们只是木然地站着,像一排被抽走灵魂的陶俑,任由马蹄声、喊杀声、火焰爆裂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们彻底淹没。
城门轰然洞开,铁蹄如雷,叛军像决堤的浊浪涌进街巷。夕阳尚未完全沉落,余晖把长街照得血红。哭喊、铁蹄、刀锋与火光交织成一片撕裂耳膜的轰鸣。
第一队骑兵冲过石板路,马蹄踏碎菜篮与布摊,木屑与陶片飞溅。一名抱着婴孩的妇人刚拐出巷口,弯刀便从肩背斜劈而下。血雾喷在婴孩脸上,孩子尚未来得及啼哭,便被另一刀挑落,小小的身体滚进尘土,很快被无数只铁蹄踏成模糊一团。
“值钱的全带走!”
叛军的吼声在每条巷子里回荡。他们踹开木门,门板碎裂的巨响后是女人的尖叫。一个老人扑向炕头的铜壶,被一枪托砸碎颅骨;少年试图护住妹妹,胸口被矛尖贯穿,钉在土墙上,血顺着墙砖淌成细细的黑线。屋内箱柜倾翻,绸缎、银器、盐袋被胡乱塞进麻袋,拿不走的被当场劈碎或踩扁。火盆打翻,火星蹿上茅屋顶,顷刻间整条巷子陷入火海,浓烟里传来未死之人的哀嚎。
主街上,人群像被驱赶的羊群。骑兵高举火把,火光在他们盔甲上跳跃,映出一张张扭曲的面孔。一个商贩跌倒,铜币撒了一地,他刚伸手去抓,马蹄已踏碎他的指骨;另一名少女被拖进阴影,撕碎的衣衫飘落在燃烧的摊位上,瞬间化为灰烬。
护城河外的高坡上,叛军统帅勒马而立,火光在他披风上投下摇曳的影子。他抬手,示意鼓手继续擂鼓。鼓声低沉,像催命的鼓点,又像对城内哀嚎的伴奏。副官低声请示:“将军,是否约束部众?”统帅冷笑,目光掠过火海:“约束?七天内,他们替我拆光这座城。等血与火洗净了忠诚,我再收拢残局。”
城内,血腥味混着焦糊的肉味,在热浪里翻滚。尸体堆成小山,血水顺着石板缝汩汩流入排水沟,把整条护城河染成暗红。火光冲天,映照着一张张扭曲的脸——那是人间炼狱,也是叛军狂欢的背景。
夕阳把码头照得一片赤红,盐味和火药味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