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航码头的阳光炽白,钢板与铆钉反射出刺目的亮。
江子锐把图纸轻轻卷起,在掌心敲了敲,清了清嗓子。周围立刻安静下来,只听见远处锅炉里“咕嘟咕嘟”的水声。
“诸位,”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明轮用铜造价太高,财务部那关过不去。换成钢——强度够,成本降一半,财务部才会点头。”
他抬手,指尖在空中画了一个直径六米的圆:“六米的钢叶轮,用铆接钢板,既轻又耐盐雾。先别心疼那点铜饰,省下来的预算足够多造两门炮。”
赵康微微颔首,手里的铅笔在便签上“沙沙”记下。
江子锐继续:“二十四磅炮十二门,对海军部来说确实不够塞牙缝,可眼下是给武装商船打底,火力已经超标。真正要的是验证整套蒸汽系统,而不是一次堆满炮。”
他把卷起的图纸“啪”地拍在掌心,像给众人定调:“分步走。第一步——下个月内,先下水一艘三百吨级蒸汽渔船。船体二十一米宽、八米长,吃水两米,装一台小型双缸蒸汽机,跑短途试航。只要锅炉压力、传动轴、明轮转速数据漂亮,就算过关。”
工程师们迅速交换眼神,有人已在小本上画草图。
江子锐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放缓却更坚定:“第二步半年后,把设计放大到一千吨级货船。船体二十米宽、六十米长,吃水五米,装中型蒸汽机。还是十二门二十四磅炮,留足炮位,但不急着全装。先跑远洋线,把耗煤量、航速、机动性摸准。”
他顿了顿,像在给大家打气,又像给自己留余地:“一步一步来,别一口吃成胖子。三百吨验证锅炉,一千吨验证远洋。数据稳了,再谈两千吨、三千吨的战舰。今天先把三百吨的小家伙送下水,让蒸汽机在海里唱第一嗓子。”
话音落下,他抬手示意,阳光穿过吊塔钢梁,在众人肩头投下一道锐利的光。
洛阳第二造船工厂的试航码头被午后的阳光烤得发亮,钢板反射出细碎的金光。江子锐快步走到厂长面前,一把攥住对方沾满机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厂长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好样的!”江子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脆亮,“风帆的缺点咱们心里都有数——等风、看天、绕暗礁。你们把蒸汽机塞进船肚子,这是给整个汉国开了一条新航道!”
厂长咧嘴笑,黝黑的面庞上汗水顺着鼻梁滚进胡茬。他转身朝身后招手,七八名年轻技术员立刻围拢,手里还攥着铆钉枪和铜制铆钉。铆钉在日光下闪着暖红光泽,像一串微型炮弹。
江子锐抬起卷起的图纸,指尖轻点比例尺:“二十米宽、六十米长,四六比例,稳得像在陆地上铺铁轨。吃水五米,既能在内河掉头,也能扛住外海浪头。”
技术员们齐刷刷点头,有人忍不住蹦了一下:“总领大人,铆钉孔位已打完九成,锅炉舱壁加厚到十二毫米,铆钉双排交错,保证接缝滴水不漏!”
江子锐朗声宣布:“财政部即刻调拨三十万两专项银,铆钉、钢板、铜管敞开买!半年内给我一艘能稳定跑远洋的千吨级明轮船,第四舰队的订单——我作主,全给你们!”
话音落地,技术员们爆出一阵压抑已久的欢呼,铆钉盒被抛向空中,铜钉在阳光下如雨点落下。厂长涨红了脸,双手抱拳:“半年!铆钉一排排敲,钢板一块块压,绝不辜负总领厚望!”
江子锐转向众人,语气放缓却更沉:“千吨级跑通之后,航程不再受季风左右。去欧洲,从‘看天吃饭’变成‘看锅炉吃饭’,时间缩一半,安全翻一倍。汉国的旗帜,要靠你们铆钉和钢板,一路钉到泰晤士河口!”
试航码头的晨风带着淡淡煤烟味。两百多名工人把三百吨实验型明轮渔船围得水泄不通:有人蹲在锅炉舱里敲铆钉,火星四溅;有人攀在十三米长、三米宽的船体侧舷,把最后一片钢板对准铆钉孔;还有人推着装有铜铆钉的小车,在甲板上排成一条流动的金属河。
江子锐站在临时木台上,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海风卷起他的衣摆,声音却稳稳压过铆钉枪的“哒哒”声:
“三百吨只是起点,却决定我们能不能走得更远。今天它下水,明天就能变成一千吨、两千吨。技术要落地,得靠你们手里的每一锤、每一钉。”
他环视满场油污的面孔,语气放缓:“试航出了偏差,算我的;重新来过,也算我的。海军部催也好,工业部催也罢,我替你们挡。你们只管把锅炉燃烧起来,把明轮转到额定转速,哪怕漏水、哪怕熄火,我们回炉重造,绝不追责。失败是学费,我替你们交。”
工人们原本绷紧的肩膀稍稍松了些,有人悄悄舒了口气。江子锐继续:“我会每旬来看进度,不是来催命,是来给你们撑腰。谁要是被别的部门拍桌子,直接报我的名字。”
话音未落,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低沉却整齐的回应:“明白!”铁锤高举,像一片金属森林。
工业部部长赵康上前一步,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工业部把蒸汽火车项目组的三十名核心技术员调来了,还带来两车专用石棉垫和高强度铆钉。需要图纸、模型、实机拆解,一句话,资源敞开。咱们要的是一条能劈波斩浪的钢铁长龙,不是纸糊的玩具。”
江子锐弯腰拿起一块刚压好的钢板,高举过头顶:“这块钢板,今天在这里,明天就在印度洋。你们敲下的每一锤,都是汉国旗帜上的铆钉。放心干,后面有我,有工业部,有整个洛阳城给你们兜底!”
夕阳把船台镀上一层金红,两百多名工人、三十名科研人员把三百吨实验渔船围得水泄不通。铆钉枪停歇的间隙,厂长把沾着机油的鸭舌帽往上一推,声音亮得像汽笛:“总领大人、部长阁下,请放心!每一块钢板、每一颗铆钉,我们亲自点数、亲手敲实,绝不让瑕疵下水!”
他身旁的老船工把粗粝的手掌拍得啪啪响:“龙骨全长二十米,用整段工字钢锻接,再不受木料极限的憋屈!肋板、隔舱全用五毫米钢板,铆钉双排交错,比过去榫卯牢靠十倍!”
一名年轻科研人员捧着厚厚一摞蓝图挤到最前,眼镜片上溅着星点焊渣:“报告!我们这次彻底抛弃木壳,改用全钢船体,重量虽增,强度翻倍;蒸汽机座直接焊——铆接在钢龙骨上,振动再大也不怕散架!”
另一位女工程师高举一张新式冷凝器草图:“以往木船怕火烤,现在钢壳里加石棉隔热,锅炉舱温度降三成,煤耗省一成,航速还能再提两节!”
工人们齐声呼应,铁锤在空中划出闪亮弧线:“铆钉一敲,声音清脆就是合格!谁要是让一颗松钉溜出去,自己跳海里喂鱼!”
两百多把锤子同时落下,敲击声密如雨点,火星四溅。厂长回头大喊:“七日后试航!我们要让这条钢龙第一个浪头就劈开印度洋!”
江子锐与赵康相视而笑,鼓声般的锤音里,夕阳把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即将腾空的钢铁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