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海面一片铁灰。三艘汉国战舰列成单薄横线:中央的“平远”号三级风帆战列舰孤独地撑起旗舰的威严,左右各一艘护卫舰相伴,吃水线以下漆成暗绿,以上雪白,每舷十二门二十四磅长炮依次探出,炮口沉默,却足以让空气微微震颤。海风自西北吹来,鼓满三层帆面,船身稳若三枚钉在海面的楔子。
周海立于“平远”号艉楼,单筒望远镜抵在右眼眶,铜壳冰凉。镜头里,闽江口狭长的水道像一道被群山夹出的裂缝,浪花翻白,内侧水色转淡。商船倒有几艘:两艘福船正缓缓出港,吃水深,显是满载蔗糖;更外侧,一艘卡拉克船——高艏楼、圆艉、四桅交错——挂着荷兰旗,正逆潮而入,艏斜桅劈开碎浪,却不见任何大明水师战旗。
“还是空的?”周海低声自语。望远镜沿水道缓缓移动:礁石、沙洲、零落白鹭,却连一条哨船的影子都没有。他眉头愈皱愈紧,心里那根原本绷直的期待绳,像被潮水浸湿的缆索,一点点松垮。
陈勇倚在左舷炮车旁,双臂抱胸,嘴角扬起不加掩饰的嗤笑:“司令,熊督的一百二十条战船’呢?该不会还在福州港里排队领饷吧?”说罢,用靴尖踢了踢甲板上一枚晒得发烫的炮弹,炮弹滚出半圈,“当啷”一声脆响,像在附和这句嘲讽。
周海放下望远镜,铜盖“咔哒”合拢,没接话,抬手示意信号兵。红白信号旗升至主桅半腰,片刻后,卡拉克船以旗语回复:“昨日至今,未见任何战船。”
周海指尖在栏杆上敲出急促两声,最终停住。
“怪事,”他低声道,“再弱,十来条福船、鸟船总该凑得出来。闽江口是倭寇咽喉,他们敢放空?”
他抬眼望向远处雾中的福州城廓,城墙在晨光里像一条沉睡的灰带,旗帜纹丝不动。
陈勇再举镜扫视,嗤笑声更低:“司令,怕是熊督回去一算,船不够数,干脆缩了脖子。”
周海眉心折痕更深,沉声道:“日出再升三竿,若仍无船影,我们便按巡航路线南下,先清这片海。至于熊文灿……”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望远镜铜壳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不确定:“或许,牛皮真吹破了。”
闽江口外,海风带着咸味,吹得战舰的帆面“哗哗”作响。周海正准备让战士们稍作休整,炮手们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多言,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陈勇的目光却突然被北面的海平线吸引,那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支船队,旗帜在风中飘扬。
“司令,北面有船队!”陈勇快步走到周海身边,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看旗帜,是大明的!”
周海立刻走过来,举起手中的望远镜,镜头缓缓对准那支船队。随着距离的拉近,船队的轮廓逐渐清晰——十二艘福船,一艘接着一艘,排列得整整齐齐,船身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每艘船的桅杆上都挂着大明的旗帜,随风猎猎作响。周海仔细观察着,发现除了这十二艘福船外,并没有其他小船随行。
“十二艘福船,嗯……”周海微微点头,放下望远镜,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看来大明水师还是有点家底的。”
陈勇也放下望远镜,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我还以为熊文灿只会嘴上说说,看来这次他还真有点准备。”
周海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转身对着全体战士喊道:“好了,大家准备一下,大明水师到了,咱们也该开始行动了!”
闽江口外,晨光初露,海面被染成一片淡淡的金黄。熊文灿站在旗舰的艉楼上,身披大明将军盔甲,盔上的红缨在海风中微微飘动。他的目光扫过身边的十二艘福船,每艘船都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静静等待着号令。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让汉国见识一下我大明水师的威风。”熊文灿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深知,这十二艘福船虽不是大明水师的全部,却是他能集结的精锐。每艘船都经过精心修缮,船身漆得乌黑发亮,甲板上干净得连一粒沙子都难觅踪迹。
福船的桅杆高耸入云,主帆被风吹得鼓鼓的,仿佛随时都能冲向天际。船舷两侧,红夷炮的炮口微微露出,冷冰冰的金属光泽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船头的龙头雕像张牙舞爪,仿佛随时都能跃入水中,吞噬一切敌人。
熊文灿的目光落在甲板上的战士们。他们身着统一的战袍,头戴铁盔,腰间佩刀,肩上扛着火铳,个个神情肃穆,眼神中透着一股杀气。这些战士大多是福建沿海的渔民出身,对海战有着天生的熟悉和无畏。他们中有的是父子兵,有的是兄弟连,彼此之间配合默契,一旦战斗打响,便是最锋利的刀刃。
“传令下去,各船准备。”熊文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副将立刻转身,挥动令旗,信号迅速传遍整个船队。
“这次合作,绝不能示弱。”熊文灿心中暗想,“汉国的大船虽强,但我们的福船灵活迅捷,正好可以用来摸清倭贼的底细。若是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那便是最好的结果。”
他微微一笑,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他知道,这次行动不仅是对倭贼的打击,更是对汉国的一次展示。他要让汉国知道,大明水师虽历经风雨,但依然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准备好了吗?”熊文灿低声自语,目光再次扫过船队。他知道,这一战,不仅关乎福建沿海的安宁,更关乎大明水师的尊严。
“传令下去,各舰转向,上去迎接。”周海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让水手们把帆调整好,我们也要展示一下汉国海军的风范。”
信号兵迅速行动,红白相间的信号旗在主桅上升起,片刻后,三艘汉国战舰的帆面开始缓缓调整。水手们动作熟练,攀上桅杆,解开帆索,调整帆面的角度,让战舰能够顺利转向。帆面在海风中鼓起,发出“哗哗”的声响,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会面欢呼。
“嘿,你看那艘福船,船头的龙头雕得真威风。”一名水手指着远处的大明水师,低声和身边的同伴讨论着,“听说他们这次带了十二艘船,不知道实力怎么样。”
“哼,再威风的龙头,也得看船上的炮怎么样。”另一名水手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咱们的二十四磅炮,一炮就能把他们的船打成两截。”
“别小瞧了人家,大明水师也不是吃素的。”陈勇刚好路过,听到水手们的议论,忍不住插了一句,“这次合作,咱们要拿出点诚意,别让人家觉得咱们是来欺负人的。”
水手们听了,纷纷点头,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他们知道,这次行动不仅仅是对付倭贼,更是展示汉国海军实力的绝佳机会。
“各舰注意,保持队形,速度不要太快。”周海的声音通过喇叭传遍整个舰队,“我们要让大明水师看到我们的专业。”
三艘汉国战舰缓缓调整航向,向着大明水师驶去。海风带着咸味,吹得帆面猎猎作响,战舰的炮口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水手们站在甲板上,目光紧紧盯着前方的大明水师,心中既紧张又兴奋。他们知道,这次会面,将是决定未来海战走向的关键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