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船队的帆影渐渐消失在海天之际,岸边的城墙之上,一名大明百户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深藏的冷意。待船队彻底从视野中隐去,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灰鸽,动作熟练地将一封早已写好的信件塞进鸽腿上的竹筒,随后轻轻一抛,鸽子振翅高飞,转瞬间便融入了云层。
大明百户望着远去的鸽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转身,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城墙,喃喃自语:“大明欠我们的军饷,一拖再拖,如今却要我们拼死跟倭贼搏命,真是好算盘。”声音里满是讥讽与不屑,仿佛在诉说着对大明王朝的深深不满。
他迈步走下城墙,脚步沉稳而有力,每一步都像是在宣泄着心中的愤懑。沿途的士兵早已习惯了他这副模样,纷纷低头避开,无人敢多问一句。大明百户径直走向自己的营帐,一路上,他的眼神始终带着一丝阴鸷。
“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只知道坐享其成,哪里管过我们的死活。”他走进营帐,随手将佩刀扔在桌上,刀身落地,发出一声闷响,仿佛在应和他的心情,“为了多拿几个钱,就得拿命去换,这世道,真是乱了套。”
他走到桌前,拿起一封未拆的信,信封上写着几个潦草的字:“银两已备,事成重赏。”大明百户将信捏在手中,用力一握,信纸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抬头望向窗外,目光穿过营帐的缝隙,落在远处的海面上。
“为了活得更好,什么良心不安,都是笑话。”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酷,像是从心底深处挤出来的,“只要有钱,谁还在乎那些虚伪的道义。”
说完,他将信随手扔进火盆,看着信纸在火焰中慢慢蜷缩、化为灰烬,脸上却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微笑。
椰影斜斜地投在滚烫的白沙上,蝉声像一把钝锯,来回拉扯着闷热的空气。岛中央,一座临时搭起的竹殿敞着四面,海风穿堂而过,却吹不散那股混杂了酒肉、汗腥与血腥的浊气。
殿首,倭贼大名盘腿坐在一张虎皮上,赤红的脸膛被烈酒蒸得发亮。他左手握着半截烤得焦香的鹿肉排,油脂顺着指缝滴落;右手搂着一名刚掳来的大明少女,指尖像铁钳一样掐在她腰侧,疼得少女浑身发抖,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唱!再唱那段《桃夭》!”大名咧开嘴,露出被槟榔染黑的牙齿。
歌女抱琴跪坐在前,嗓音早已沙哑,却不得不拨弦,歌声像被撕碎的绸缎,断断续续地飘在风里。
两侧,倭贼的大小头目围成半圈,面前摆满酒坛与烤肉。
“哈哈哈,大明的男人连自家女人都守不住,还谈什么‘海防’!”一名独眼头目仰头灌下清酒,酒液顺着胡须滴在衣襟上。
“听说他们官仓里的银子都长霉了,可咱们的刀一亮,那些守军跑得比兔子还快!”另一人接口,笑声像裂开的竹筒。
“跑?我看是爬!”有人拍着大腿,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狂笑。
殿角,十几名大明妇女被粗绳捆成一串,低垂着头。她们的衣衫早已被撕得褴褛,露出青紫交错的伤痕。每当有头目醉醺醺地经过,便随手拽起一个,像拎一只待宰的鸡。
“叫啊!怎么不叫?”一个头目揪住一名少妇的头发,逼她抬头。
少妇眼神空洞,嘴唇颤抖,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昨夜,她亲眼看着反抗的同伴被按在砧板上,一刀斩下头颅,血喷三尺。
“不听话的,统统卖到长崎去!”头目冷笑,手指顺着她的脖颈滑下,像冰冷的蛇。
旁边的老妇跪爬两步,想护住少妇,却被一脚踹在心口,蜷在沙上抽搐。
殿外,一排木笼里关着被掳来的大明男子,个个赤足、赤膊,脖子上套着铁链。太阳把铁链烤得滚烫,烙进皮肉,发出“嗞嗞”的焦味。
“等船装满,就把他们押去吕宋。”看守的倭贼用竹签剔着牙,吐出的肉渣落在笼边,引来苍蝇嗡嗡。
笼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仰头,眼里烧着恨火,却换来一记皮鞭。鞭梢抽在眼角,血线顺着脸颊滑进嘴角,咸腥得让他几乎干呕。
竹殿内,大名忽然兴起,一把将少女推倒在席上,扯开她的衣襟。
歌女的琴声“铮”地一声断了,弦割破指尖,血珠落在木板上,像几点残梅。
大小头目哄笑着,拍手打节拍;酒坛被踢翻,清酒漫过地板,浸透少女的头发。
她的瞳孔里,映出殿外破碎的天光——那光,像一把钝刀,割不开这片黑暗。
笑声、哭声、浪声、蝉声混在一起,被海风卷上高空,又重重摔回这座无名孤岛。
岛外,大明的海防旗杆孤零零地杵在远方,旗面早已破烂,像一面被遗弃的招魂幡。
海风忽地一紧,竹帘“啪”地掀起,灰鸽扑棱着翅膀落在大名青筋暴起的手背上。
大名一把攥住鸽颈,扯下竹筒,抖开纸条——
“明·汉联军已南下,北方空虚。”
墨迹未干,像刚渗出的血。
大名猛地起身,虎皮蹬得飞起,鹿肉排“当啷”滚进沙里。
“安静!”
他一声暴喝,殿内顿时鸦雀无声,连歌女指尖的血滴落声都清晰可闻。
“听好了!”
大名把纸条高高举起,喉结滚动,声音像破锣般炸开:
“南边的狗官把兵都带走了!北面——现在是一块没壳的肥肉!”
短暂的死寂后,殿内轰然爆开。
“主公!那还等什么!”
独眼头目把酒杯砸得粉碎,酒沫溅在火盆里“嗞啦”冒起青烟,“抢钱、抢粮、抢女人!一夜就能装满十条船!”
“对!”
另一人把啃了一半的鹿腿狠狠摔在席上,油腻的手掌拍在刀柄,
“上次在漳浦,只捞了十七户,我手下兄弟还没尝够鲜呢!”
“这回咱们玩大的!”一个光头头目咧嘴,露出缺了门牙的黑洞,
“北面现在只剩十几条破沧海船,一炮就能吓跑!咱们趁夜摸进去,天亮前把女人和银子都装船,等他们回头,咱们早把刀洗得锃亮了!”
大名仰头狂笑,笑声震得竹殿簌簌掉灰。
“传令!所有大板屋船、小板屋船立刻升帆!今夜——”
他猛地抽出腰间倭刀,刀锋映着烈酒与火光,
“让大明的男人再哭一次!”
殿外,被铁链锁住的少年听到这阵狂笑,狠狠咬住嘴唇,血珠顺着下巴滴进沙里。
而笼中的妇女们抱成一团,眼里刚熄灭的光,又被更深的绝望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