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拱窗的会议厅里,长桌铺着墨绿色呢毡,毡上摊着一张巨大的编制图。阳光从高窗斜射,把图上密密麻麻的方框和箭头照得纤毫毕现。刘强——陆军部部长——立在桌首,袖口卷到手肘,手里握着一根细长的桦木指挥杆,杆尖沿着“旅”字外框缓缓移动,像在描绘一只即将苏醒的巨兽。
“过去我们一个步兵团,撒到战场上就像一把盐落进锅里,眨眼就被稀释。”
他的声音不高,却压得住厅里嗡嗡的呼吸声。
“从今天起,盐罐子换成整袋盐——旅级编制,一次投足分量。”
指挥杆先点到“警卫营”方框。
“警卫营,四百二十人,短铳与马刀混编,专门负责旅部安全与快速反扑。”
杆尖滑向下一格。
“骑兵营,五百八十人,配轻型骑炮,日行百里,专打侧翼。”
再往下,三个步兵团的红框并排展开,像三道并列的城墙。
“每个团一千九百八十人,二十七门七十五毫米后膛炮、九门四十五毫米后膛炮,外加一百辆马车——火力、机动、补给一次配齐。”
杆头重重一顿,敲在桌毡上,发出闷响。
“过去团对团,拼的是勇气;今后旅对旅,拼的是体系。”
他继续下划,停在“重炮兵营”上。
“十二门一百五十毫米后膛炮,五十辆马车,专管砸墙开门。”
最后落在“后勤团”这块最大的方框。
“一千二百八十人,三百辆马车,弹药、口粮、药包、铁锹、木料,全旅上下吃喝拉撒睡,统归他们调度。”
指挥杆啪地一声收回到掌心。刘强环视四周,目光从陆军参谋到辎重官,再到坐在角落里的造船部代表。
“诸位,这不是图纸上好看的方格子。今天起,我们要把这张纸折成一只铁拳——指哪打哪,一拳出去,不再回头。”
他抬手示意。门外,一队穿着新式灰色军服的士兵列队而入。他们肩背后膛步枪,腰悬刺刀,步伐整齐得如同一人。领头的中尉高举一面崭新的旅旗——黑底红边,中央绣着交叉的炮与骑枪。
“从今天起,”刘强朗声宣布,“这是汉国陆军第一旅的战旗。旗下所有营、团、连,照表就位,缺编一日,问责一级!”
厅内响起低沉却坚定的应答。士兵们脚跟并拢,枪托碰地,一声闷响,仿佛铁拳已重重落在未来战场的鼓面上。
陆军部靶场,晨雾尚未散尽,一排木质靶架在湿冷的空气里泛着青白的光。刘强把军帽往后一推,单膝跪在沙袋上,手里托着一支崭新的1630式栓动步枪。枪管黝黑,枪托油亮,铜制徽章在晨光里闪出低调的金属寒光。他抬头,目光掠过围成半圈的旅、团、营长们,声音不高,却带着压不住的兴奋:
“诸位,从今天起,咱们要告别燧发枪那一套老皇历了。”
他“咔哒”一声拉开枪栓,清脆的金属碰撞像一记短促的锣点。黄铜弹壳在阳光下弹出半尺高,又落回掌心,发出清脆的叮当。刘强把整颗子弹举过头顶,让所有人看清那枚一体成型的铅弹与金属底缘:
“看见没?火药、弹头、底火,全在里头。士兵上战场,再也不用先掏火药壶、再咬铅丸、再通条捣得满头大汗。只要拉开枪栓——”
他手腕一抖,子弹滑入机匣,“咔哒”再次闭锁,动作干净利落,用时不过眨眼。
“——推栓、击发,五秒内完成第二次射击。雨天也好,风天也罢,不再担心火绳受潮、燧石打不着火。”
靶位前,一名年轻士兵闻令卧倒,肩膀抵住枪托。刘强把枪递过去,低声数秒:
“一、二、三、四、五——”
枪声炸响,白烟腾起,枪机后退,滚烫的弹壳跳出,落在沙地上发出细碎的嘶响。士兵迅速拉栓、装填、闭锁,动作如流水,第二声枪响紧随而至。远处靶心木屑飞溅,观靶旗挥动报捷。
刘强站起身,拍了拍枪托,像拍一匹刚驯服的烈马:
“精度、射程、可靠性,全面压倒旧燧发。唯一的‘缺点’是打一发装一发,可诸位想想——战场上,一发命中,比十发乱飞更管用。再说,以我们现有的训练大纲,一名射手每天几十发实弹,不出半月,就能把整套动作变成肌肉记忆。”
他环顾四周,目光灼灼:“从今天起,所有步兵团、警卫营、骑兵营,逐营逐连换装。旧燧发枪封存入库,留给民兵操练。半年之内,我要看到旅里每一支步枪都换成1630式。届时,不论平原冲锋还是巷战拔点,我们的士兵都能在最恶劣的天气里,用最短的时间,把最精准的子弹送进敌人的胸膛。”
晨雾渐散,靶场回荡着此起彼伏的枪栓声,像一支节奏分明的鼓点,敲打着风帆时代的尾声,也敲打着蒸汽时代的序章。
陆军部靶场外的土坡被午后的太阳烤得发白,风卷着细尘扑在脸上,却让人顾不上眨眼。十几名军官围成半圈,手里握着刚配发的1630式栓动步枪,枪身还带着枪油的气味。最惹眼的是套在枪口下的新式刺刀——刀背开有血槽,刀尖一压就能“咔哒”锁死在枪口,寒光像一条拉直的冰线。
“过去一排枪响,得先退后装药、塞弹、通条捣实,再齐步上前。现在?”
一名上校掂了掂手里的步枪,猛地拉栓、推弹、闭锁,动作干脆得像在拆一把折叠刀。
“五秒,一发命中,再拉栓又是一发。自由射击,再不用等鼓点。”
不远处,靶壕里竖起一块厚木板,上面用炭笔画着拳头大的圆心。士兵卧倒,屏息,枪托紧紧抵肩。
砰——
青烟腾起,圆心木屑四溅。
军官们齐刷刷抬头,目光追着弹道。有人忍不住“嘿”地一声,用刺刀刀背敲了敲自己的大腿护甲:“一百多步,说打眼睛就不碰眉毛!老燧发枪做梦都不敢想!”
“更妙的是这刺刀。”
另一名少校把刀往前一送,刀尖稳稳点在木板裂缝里,“装上去,步枪就是长矛;卸下来,又能贴身格斗。雨天不再怕火绳受潮,夜里不再怕齐射火光暴露位置。”
他把枪举过头顶,让阳光穿过准星照在自己脸上,眯眼笑道:
“往后打仗,咱们不用排成墙往前挪,也不用数着鼓点放枪。士兵散开,各自找掩体,各自找目标,一枪一个,打完拉栓再上。敌人冲近了,端起刺刀就是一道铁墙。”
说话间,又一声枪响,靶壕里第二块木靶应声裂成两半。尘土飞扬中,军官们哄然叫好,有人干脆把军帽往空中一抛。那顶帽子在阳光下转了个圈,稳稳落在枪托上——像给这支崭新的1630式步枪加了一面小小的战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