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我不想看到她这样
“我知道你表白的那姑娘长什么样了,居然是你前助理,看你这耷拉样,那姑娘没答应你吧。”
顾协那句带着了然笑意、甚至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顾衍强撑的冷漠外壳。
顾衍猛地抬起头,用一种混杂着“你这不是废话吗”的恼怒、被戳中痛处的羞愤、以及更深层疲惫的眼神,直勾勾地瞪着他哥,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泄愤似的用拳头捶了一下沙发柔软的扶手,又颓然地重新陷进靠垫里,别过脸去,盯着窗外浓重的夜色,下颌线的线条绷得像石头一样硬。
顾协将弟弟这番剧烈又无声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那点戏谑的笑意渐渐收敛了。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叉,语气变得沉稳而认真,带着一种长兄特有的、不容回避的锐利:
“阿衍,别犯愁,也别光顾着跟自己较劲。”
他顿了顿,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顾衍僵硬的侧脸上,
“咱哥俩儿一起长大的,我可太清楚你了,想要的东西,想办的事,一分钟都等不了,你当偶像不也是吗?说去就去,当时可把爸气的不轻,不过呢,你小子还真坚持下来了。”
“但这次,你这把火玩得太大了。”
“你想想,你搞出这么大阵仗,把她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姑娘直接推到风口浪尖上,她得吓成什么样?换了你,你受得了吗?”
这番话,不再是简单的调侃,而是带着重量的敲打和提醒。
顾衍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依旧固执地盯着窗外,但紧握的拳头指节微微泛白。
哥哥的话,像一面镜子,逼他去看那个被自己刻意忽略的、颜聿所承受的恐惧和压力。
哥哥顾协那句“你把人家姑娘吓得可不轻”,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顾衍强撑的冷漠,也戳中了他心底最不愿面对的愧疚。顾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肩膀塌陷下去,深深地低下了头。
那一瞬间,他周身张扬的刺猬般的防御姿态,软化成了某种近似于“我知道错了,但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茫然与疲惫。
如果用简单的“脑子一热”来概括他这场惊天动地的告白,确实太轻飘了。
那背后是他自己也理不清的恐慌、执着和害怕失去的疯狂。
但若深入剖析,又势必会揭开更多连他自己都不敢直视的、关于占有欲和自私的真相,这无疑会让他更加难堪。
顾协将弟弟这番剧烈的心理挣扎尽收眼底。
他没有选择趁胜追击,继续用大道理说教——他深知,对于顾衍这样骄傲又正处在情绪漩涡中心的人,直白的训诫只会激起更强烈的逆反。
一时间,兄弟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台球室里,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和彼此清晰的呼吸声。
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就在这片压抑的寂静中,顾协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室内游移,最后,定格在了角落那个巨大的、养着几尾珍贵龙鱼的生态缸上。
缸内水流循环,发出细微的汩汩声,几条色彩斑斓的龙鱼正姿态优雅、不疾不徐地摆动着尾鳍。
忽然,顾协像是想起了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眉头微蹙,伸手指着鱼缸,语气自然地转向顾衍,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寻求帮助的疑惑,成功地将话题从沉重的情感泥潭中拽了出来:
“哎,对了阿衍,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
“我总觉得缸里那条‘红龙’最近有点不对劲,游起来慢吞吞的,没什么精神头,不如以前威风了,你帮我上网查查,这是什么毛病?”
顾衍正深陷在自我厌弃的情绪里,被哥哥这没头没脑的一问弄得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顺着哥哥的手指看向鱼缸,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烦躁和沮丧,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里还残留着之前的火药味:
“你问我?你不是养鱼高手吗?你那几条鱼比你儿子都金贵,就这你还用问我?”
他嘴里虽然不满地抱怨着,身体却像形成了肌肉记忆——一边嘟囔,一边已经下意识地伸手从裤袋里掏出了手机,手指熟练地划开屏幕,点亮了搜索界面。
这个略带嫌弃却又忍不住帮忙的举动,将他性格里那种“嘴硬心软”、对亲近之人下意识的依赖和信任暴露无遗。
顾协没有理会弟弟的抱怨,他的目光依旧落在那些悠游的鱼身上,眼神深邃,仿佛在透过它们看着别的什么。
他不急不缓地开口,声音平和,却像蕴含着某种哲理:
“高手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养鱼啊,急不得。”
“水温、水质、光照、饵料,哪一样出了细微的偏差,鱼的状态都会受影响。”
“你越是看着它状态不好,心里着急,越是不能胡乱下药、猛换水,或者干脆伸手进去搅和。那样啊,只会惊着它,甚至适得其反,让它死得更快。”
“最好的法子,往往是静观其变,找准症结,然后耐心地、一点点地调整环境。等到环境合适了,水温、水质都恰到好处了,它自己觉得舒服、安心了,自然就会恢复活力,展现出它最美的样子。”
说到这里,顾协才缓缓将目光从鱼缸收回,重新落回顾衍脸上。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力量,仿佛刚才那一番关于养鱼的心得,字字句句,都另有所指。
顾衍滑动手机屏幕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他怔怔地听着哥哥的话,起初的烦躁渐渐被一种若有所思的怔忪取代。
他不傻,几乎瞬间就听懂了哥哥话里的隐喻。
鱼,就是他心里的颜聿。
他之前那些轰轰烈烈、不顾一切的表白和追逐,就是哥哥口中“胡乱下药、伸手搅和”的鲁莽行为。
哥哥那句关于“养鱼”的隐喻,像一把精准而温柔的手术刀,轻轻划开了顾衍层层包裹的、因爱生痴的硬壳,露出了里面最柔软、也最真实的血肉。
顾衍握着手机的手指,缓缓松开了力道,手机无声地滑落在柔软的沙发垫上。
他不再维持那种防御性的仰靠姿态,而是像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气,深深地弯下腰,手肘撑在膝盖上,将脸埋进了掌心里。
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
良久,他才抬起头,眼眶通红,里面蓄满了未曾滚落的泪水,眼神里不再有愤怒、偏执或桀骜,只剩下一种近乎孩童般的、赤裸的脆弱、懊悔和铺天盖地的心疼。
他望向哥哥,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灼热的痛感:
“哥……我……”他哽咽了一下,用力吸了口气,才继续艰难地说道,
“我不想看她那样……我受不了她那个样子……”
“你知道吗?就因为我……我搞了那么一出,她两天了,一口东西都没吃,就那么躺在沙发上,一点生气都没有…”
? ?这些篇幅多少有点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