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尽头的石室里,空气又冷了几分。陈砚舟站在三张带铁链的矮床前,右手掌心的黑斑还在往小臂爬,像一条缓慢蠕动的虫。他没去看自己的手,而是把注意力全落在男孩脖子上的那块玉佩上。
玉佩在微光下发着暗金色的纹路,边缘磨损得很厉害,像是被人常年摩挲过。他伸手,动作很轻地碰了下那玉面。
“能给我看看吗?”他问男孩。
男孩缩了缩脖子,但还是点了点头,手抖着去解绳子。苏怀镜蹲在他旁边,轻轻拍了下他的背:“没事的,他不会拿走。”
玉佩落进陈砚舟手里,温度比他想象中要暖。他从口袋掏出自己那块残玉,两块玉一并摊在掌心。纹路走向完全一致,缺口也正好对得上。他手指顺着接缝滑过去,严丝合缝,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果然是同一件东西。”他说。
苏怀镜凑近看了一眼:“这玉……不是普通信物吧?”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一声冷笑。
“当然不是。”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浮雕龙眼的位置传出,“那是陆家立嗣的凭证,代代相传,岂容外人拼凑?”
话音未到,人已扑下。
一道紫影踩着墙上的盘龙浮雕疾冲而至,袖口甩出七枚细钉,直奔三人咽喉。陈砚舟反应极快,抬手就把苏怀镜和孩子往身后拉,同时斩龙刀意自体内炸开。
赤色气浪轰然爆发,迎面撞上那七枚透骨钉。金属碎裂声接连响起,钉子全被震成粉末。余劲不减,直接轰在来人胸口。
那人闷哼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塌半边石墙,碎石哗啦砸了一地。
烟尘中,那人缓缓站起,脸上戴着青铜鬼面,紫袍破了个大洞,露出内里的黑色软甲。他低头咳了一口血,右手按在腰间铃铛上,声音阴沉:“有点本事……难怪能活到现在。”
陈砚舟没答话,只是把两块玉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发白。他知道眼前这人不是普通杀手——清武司档案里提过,玄字长老专追陆家遗物,手段毒辣,擅用音波乱人心神。
“你是谁派来的?”他问。
“我只为陆家正统效力。”那人冷笑,“你算什么东西?一个被逐出族谱的私生子,也配碰这龙纹玉?”
陈砚舟眼神一冷。
“私生子?”他低声说,“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娘留下的玉,会和陆家嫡系的信物是一对?”
那人没说话,只是猛地扯下铃铛,手腕一抖,铃舌飞出,发出尖锐嗡鸣。声波如针,直刺耳膜。
苏怀镜脸色一变,立刻抽出三根银针,扎进陈砚舟耳后穴位。她低声道:“别听,这声音带毒,会让人幻觉发作。”
陈砚舟闭上眼,靠着触觉把两块玉慢慢拼合。指尖能感觉到玉面微微震动,像是有东西要冲出来。
就在最后一角嵌入的瞬间,金光炸现。
一道光幕从玉心投射而出,照亮整个石室。画面里是个年轻男子,穿白袍,束玉冠,站在一座祠堂前。他手中捧着完整的龙纹玉,接受一群老者的跪拜。身后匾额写着四个大字:**嫡脉承宗**。
光幕旁浮现一行小字:**分玉立誓,兄终弟及**。
陈砚舟睁眼盯着画面,呼吸变重。
“这是……陆玄冥?”苏怀镜皱眉,“他不是叛出陆家了吗?怎么还是继承人?”
“不是叛出。”陈砚舟声音低沉,“是被废了。”
他想起卖药翁临死前的话——“容器可换,命不由天”。原来三十年前,陆玄冥才是真正的嫡长子,被族中正式册封。而这半块玉,就是当年分割信物的见证。所谓“兄终弟及”,意思是若兄长无子或早亡,弟弟可继位。
可后来呢?
为什么一个正统继承人,会变成朝廷的杀手?为什么会疯了一样要唤醒龙脉?
他正想着,那长老突然狞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血符,猛地拍向玉佩。
“毁了它!谁也不能知道那段历史!”
苏怀镜反应极快,抬手就将耳垂上的翡翠耳钉摘下,指尖一弹,一股淡灰色粉末洒向空中。忘忧散遇空气即化,形成薄雾。
长老动作顿时迟缓,脚步踉跄。陈砚舟趁机撑伞往前一步,伞骨末端挑出柳叶刀,精准拨开血符。
血符落地,砸在干涸的血迹上,嗤嗤作响,冒出白烟,地面被腐蚀出几个小坑。
光幕还在继续播放几秒,最后定格在年轻陆玄冥转身的一刻。他回头看了眼祠堂,眼神复杂,有恨,也有不甘。然后画面熄灭,玉佩恢复平静。
系统提示突然跳出:
【检测到家族信物,解锁隐藏任务:陆家秘史】
陈砚舟握紧玉佩,指节发白。他终于明白,陆玄冥不是天生反派。他是被夺走身份的人,是被改写命运的棋子。而自己手中的这块玉,不只是血脉证明,更是当年权力更迭的证据。
“所以……”苏怀镜低声说,“陆玄冥想唤醒龙脉,不是为了天下,是为了复仇?”
“不止。”陈砚舟摇头,“他是想把自己重新变成‘那个人’——陆家唯一的继承者。”
话音未落,地上那长老忽然抽搐一下,喉咙里挤出笑声。
“你们……懂什么?”他嘴角溢血,手指抠进石缝,“三十年前,陆家兄弟争位,血洗祠堂。败的那个,被皇帝带走,当成试验品养了二十年……你以为他是疯子?他是唯一清醒的人!只有龙脉重启,才能让真正的主人回来!”
陈砚舟蹲下身,盯着他眼睛:“谁是真正的主人?”
长老咧嘴一笑,牙齿染血:“是你……也是他。你们流着一样的血,都是‘容器’。但只有一个能活到最后,成为龙的一部分。”
说完,他头一歪,不动了。
尸体刚停,四周石壁突然渗出黑雾,缓缓流动,像有生命一般朝三人围拢。地面开始震动,浮雕上的红石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苏怀镜迅速收针入囊,抱紧孩子:“这地方要塌了?”
“不是塌。”陈砚舟站起身,把拼合的玉佩塞进贴身衣袋,“是有人不想让我们带走这个秘密。”
他看向通道深处,那里依旧漆黑,但隐约能听见铁链拖地的声音,一下,一下,越来越近。
“我们得走。”他说,“但不能往回。”
“前面更危险。”苏怀镜提醒他,“你手臂的情况在恶化。”
陈砚舟低头看了眼右臂,黑斑已经爬上肩膀,皮肤表面泛起细密裂纹,像瓷器上的冰裂。他没说话,只是把伞重新撑开,挡在三人前方。
“我知道。”他声音很稳,“可现在退回去,等于把真相留给敌人。”
苏怀镜看着他侧脸,忽然笑了下:“你还记得刚才给男孩钢笔的事吗?”
“记得。”
“那时候你像个学长。现在……你像个要掀桌子的人。”
陈砚舟也笑了:“本来就是他们先动手的。”
他迈步往前,脚步虽慢,却没停。苏怀镜抱着孩子跟上,男孩紧紧抓着那支旧钢笔,一句话也不敢说。
黑雾在身后翻滚,逐渐吞没了长老的尸体。光幕消失的地方,石墙上留下一道浅痕,形状像断裂的龙脊。
通道深处,铁链声忽然停了。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整齐划一,像是多人列队行进。拐角处,几点幽绿火光晃动,映出几排持弩的身影。
陈砚舟停下,右手摸上伞柄。
“来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