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站在书院门口，手指还搭在门框上。那块刻着“云州大学”四个字的石碑被晨光照得发白，他盯着看了两秒，没动。
苏怀镜从后面跟上来，药箱贴着大腿轻晃了一下。她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台阶尽头什么都没有，只有几片枯叶被风吹着打转。
“怎么了？”她问。
陈砚舟没答。他左腕上的旧疤突然一凉，不是疼，也不是麻，就像有人往皮肤底下塞了块冰。他下意识摸了下袖口，指尖碰到刀柄，才觉得稳了点。
两人迈步上了台阶。
刚踏上第三级，空气变了。阳光还在，可影子歪了，像是被人踩了一脚。前方雾气涌出来，不浓，但贴地爬行，像一层灰布盖住青砖。
影壁下站着一个人。
深灰色中山装，金丝眼镜链垂在胸前，手里一支朱砂笔，笔尖滴着红水，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却没有声音。
苏怀镜呼吸停了半拍。她认得这人——李存功，历史系教授，三年前在办公室暴毙，报纸说是心脏病。
可现在他站得笔直，左手指向陈砚舟胸口的位置，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把东西拿出来。”
陈砚舟停下脚步，右手滑进袖子，握住刀柄。他没拔刀，也没后退，只是看着那张脸。和记忆里一样，眼角有细纹，嘴角向下压，连说话时微微偏头的习惯都没变。
“你想要什么？”他问。
“玉玺碎片。”李存功说，“锁龙核。毁它，龙脉崩，天下乱。”
陈砚舟没动。怀里那块石头确实带着体温，自从从地底带出来就没冷过。但他不信鬼，更不信死人能站回来讲道理。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这个？”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多。”亡灵抬起手，朱砂笔在空中划了一道，“你父亲守玺到死，你母亲写血书逃命，你们一家都在替别人看门。”
陈砚舟眼神沉了下去。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半夜在书房烧纸，火盆里是些残页，边角印着篆体“玺”字。第二天问他，只说是在清理旧档案。
“我不需要别人告诉我该做什么。”他说。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李存功冷笑，“拿着这块石头去敲皇帝的门？告诉他你才是正统？”
陈砚舟没接话。他左手摸了下腕子，那里还是冷的。按理说，只要靠近血纹相关的东西，血纹就会发热，可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
系统也没响。
他低头看了眼袖口，黑色布料下藏着的躺平系统界面一片漆黑，像被拔了电源。
苏怀镜往前半步，挡在他侧前方。她没说话，但手指已经夹住一根银针，藏在袖口。
“你说它是锁龙核，”她开口，“那谁在锁？谁想开？”
李存功没看她。他的目光一直钉在陈砚舟脸上。“三十年前，偃武令颁布那天，你父亲抱着玉玺跳进火堆，我没拦。我以为那是规矩。后来我才明白，规矩是杀人用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被骗了。你也快了。”
陈砚舟皱眉。“什么意思？”
“你手里的不是钥匙。”李存功说，“是引信。你走到哪，龙脉就跟到哪。你以为你在掌控，其实你在被牵着走。”
风忽然停了。
雾气开始旋转，围着影壁打圈。李存功的身影有点模糊，衣服边缘像是被水泡过，开始褪色。
“听着，”他抬高声音，“别进主楼，别碰铜匣。去找地下密室，门在图书馆东墙后面。密码是你母亲生日倒过来。”
陈砚舟猛地抬头。“你怎么会知道……”
话没说完，钟楼传来三声闷响。
咚、咚、咚。
每一声都震得地面微颤。远处树梢抖了一下，三个人影从墙头跃下，穿着执事袍，动作整齐得像一个人。
李存功回头看了眼钟楼方向，又看向陈砚舟。“他们来了。记住我说的。密室里有你能信的人留下的东西。”
“谁？”陈砚舟问。
“一个不该死的人。”他说完，抬手把朱砂笔扔了过来。
陈砚舟伸手接住。
笔身滚烫，像是刚从炉子里捞出来。他握紧，指节发白。
再抬头时，影壁下空了。雾散得干净，阳光重新铺满台阶，连地上那几滴红水也消失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苏怀镜转头看他。“你信吗？”
“我不信鬼。”陈砚舟把朱砂笔塞进袖子，“但我信他说的事。”
他迈步往上走，脚步比刚才快了些。苏怀镜紧跟其后，药箱轻轻磕着腿。
两人穿过前院，绕过行政楼，直奔图书馆。路上遇到两个学生，看见他们也没打招呼，只低头快走。校园太安静了，连鸟都不叫。
图书馆外墙是灰砖砌的，东侧有一排通风窗，下面堆着些旧书架。陈砚舟蹲下来，用手摸墙根。砖缝里积着土，他抠了几下，找到一块松动的。
他用力一推。
砖块向内陷进去，接着整面墙发出低沉的摩擦声，一块两米高的石板缓缓移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冷气扑面而来。
苏怀镜屏住呼吸。她低头看台阶，第一级上有个符号，是半个血纹，中间断开，像是被人硬生生撕掉的。
“这就是他说的密室？”她问。
陈砚舟点头。他把手伸进怀里，摸了下玉玺碎片。石头还是温的，但在靠近入口的瞬间，温度降了一点。
他皱眉。
按理说，越接近关键地点，血纹反应应该越强。可现在，不只是系统没反应，连身体都没感觉。
他抽出袖中的斩龙刀，三寸短刃展开，寒光一闪。他用刀尖碰了碰台阶边缘。
没有动静。
既没能量波动，也没符文亮起。
“不对劲。”他说。
“哪里不对？”
“太安静了。”他盯着台阶深处，“亡灵不会无缘无故出现，更不会好心指路。他要是真想帮我，为什么不直接把东西给我？”
苏怀镜没答。她盯着那道裂缝，忽然发现墙上有些痕迹。不是刻的，也不是画的，像是指甲抓出来的。
她凑近看。
那些痕迹组成几个字：别相信眼睛看到的。
她回头想说什么，却发现陈砚舟已经下了两级台阶。
“等等。”她喊。
他停下，回头。
“墙上有字。”她说，“提醒我们别信眼睛。”
陈砚舟沉默两秒，转身回来。他举刀照着墙面一划，金光顺着刀锋溢出，扫过那行字。
字迹没消失。
反而变得更清晰，像是被激活了。
他盯着看了几秒，忽然抬手抹了把脸。掌心蹭过眼皮，有点涩。
“我明白了。”他说，“这不是警告我们提防别人。”
“是什么？”
“是警告我们提防自己。”他盯着台阶深处，“我们以为看到了真相，其实看到的是它想让我们看到的。”
苏怀镜心头一紧。“你是说……刚才那个李存功，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陈砚舟握紧刀，“但我知道，我现在看不到血纹共鸣，系统不响，手腕不热。这些东西都失效了，只有一个可能——我们进了一个屏蔽一切的地方。”
“谁能做到这种事？”
“能关掉血纹的人。”他迈步往下，“要么是守龙人，要么是……制造血纹的人。”
台阶很深，越往下越暗。两人走了约莫三十级，前方出现一道铜门。门上刻满符文，中央有个凹槽，形状和玉玺碎片完全吻合。
陈砚舟掏出碎片，刚要放上去。
苏怀镜突然抓住他手腕。
“等等。”她说，“你说系统不响，血纹没反应。那你怎么确定这扇门是真的？”
他停下动作。
铜门静静立着，符文没有亮，也没有震动。一切都静止。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碎片。石头表面泛着微光，像是有东西在内部流动。
可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反馈。
没有热，没有痛，没有记忆闪回。
就像拿着一块普通的石头。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他低声说，“但我知道，如果我们不上来，就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假的。”
他挣开她的手，把碎片按进凹槽。
咔。
一声轻响。
门缝里渗出一丝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