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柱不敢在村庄附近久留,趁着夜色,沿着土路朝着记忆中应该是北面的方向走去。他脚踝的肿痛越来越剧烈,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不敢停,只能咬着牙,拄着一根捡来的粗树枝当拐杖,一步一步往前挪。
他不知道具体方向,只能凭着感觉和偶尔看到的远处城市的微弱灯火来判断。走了大半夜,又累又饿,脚踝几乎失去了知觉。天快亮时,他终于看到了一条像样的公路,有汽车偶尔驶过。他躲在路边的灌木丛后,观察了很久,才敢爬出来,试图拦车。
几辆车呼啸而过,根本不停。就在他快要绝望时,一辆破旧的中巴车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车顶上绑着鸡鸭笼子。何雨柱拼命挥手。车子嗤一声在他面前停下,司机探出头,用粤语不耐烦地嚷嚷。
何雨柱听不懂,但赶紧把身上最后一点零钱(之前换衣服找的)全掏出来,又指了指自己肿得像馒头的脚踝,做出痛苦的表情。司机看了看他可怜的样子,又看了看钱,骂骂咧咧地挥挥手,示意他上车。
车厢里弥漫着鸡屎和汗臭混合的味道,挤满了早起赶路的村民和小贩。何雨柱缩在最后一排角落,把脸埋在臂弯里,不敢看任何人。车子颠簸着,他的脚踝疼得他冷汗直流,但心里却稍微安定了一些。至少,他在移动,在靠近目标。
中巴车走走停停,不断有人上下。窗外的景色从荒凉的郊野逐渐变得繁华起来,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楼房、店铺。何雨柱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九龙,快到了吗?
他不知道该在哪里下车,只能紧张地盯着窗外。当看到一块路牌上出现“油麻地”几个繁体字时,他赶紧拍了拍司机的椅背,指了指外面。司机不耐烦地停下车。
何雨柱踉跄着下车,站在了车水马龙的街头。瞬间的喧嚣和繁华让他头晕目眩。高楼大厦,霓虹闪烁,穿着时髦的行人,叮叮当当的有轨电车(叮叮车)……一切都与四九城的灰扑扑截然不同。他像一滴水掉进了油锅,格格不入,手足无措。
他紧紧攥着口袋里那张写着模糊地址的纸条——“油麻地上海街附近,平安旅社后巷,找昌叔”。平安旅社在哪里?他不敢问路,怕暴露口音。只能沿着街道,一边警惕地躲避着行人和警察的目光,一边艰难地辨认着招牌。
他的怪异装扮(不合身的旧衣服)和狼狈的样子(满脸胡茬,拄着拐杖)引来了不少侧目。有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对他吹口哨,他赶紧低头加快脚步,心脏狂跳。
找了很久,腿都快断了,终于在一个嘈杂的街角,看到了一个破旧不堪的招牌——“平安旅社”。旅馆旁边是一条阴暗潮湿、堆满垃圾的后巷,散发着恶臭。
就是这里了!何雨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拐进了后巷。巷子很深,两边是斑驳的墙壁和锈迹斑斑的后门。几个穿着邋遢的人蹲在角落抽烟,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
“找谁啊,大陆仔?”一个黄毛青年用生硬的普通话问道,眼神轻蔑。
何雨柱心里一紧,强作镇定:“我……我找昌叔。”
“昌叔?”黄毛和同伴交换了一个眼色,“哪个昌叔?这里没有昌叔!”
何雨柱拿出纸条:“平安旅社后巷,找昌叔。是……是广州酸枝陈让我来的。”
听到“酸枝陈”的名字,那几个人脸色微变。黄毛上下仔细打量了何雨柱一番,朝巷子深处努了努嘴:“最里面那个铁门,敲三下。”
何雨柱道了声谢,忍着恐惧,一瘸一拐地走到巷子尽头。那里果然有一扇绿色的、油漆剥落的铁门。他按照指示,敲了三下。
等了片刻,铁门上的一个小窗口拉开,一双警惕的眼睛在黑暗中打量着他。
“找谁?”一个沙哑的声音问。
“找昌叔。酸枝陈让我来的。”何雨柱赶紧说。
小窗口关上。又过了一会儿,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一个身材矮壮、面色阴沉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后,正是“昌叔”。他示意何雨柱进去。
里面是一个狭窄、昏暗的楼梯间,堆满杂物,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中药味。昌叔关上门,插上插销,这才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何雨柱:“酸枝陈让你来的?信物呢?”
何雨柱愣了一下,才想起酸枝陈似乎没给信物。他急中生智,低声道:“陈老板说,万字酱油没有,孖人唛蚝油要不要。”
这是当时和酸枝陈对的暗语。昌叔眼神闪烁了一下,脸色稍缓,但依旧警惕:“你叫什么?怎么回事?”
“我叫何雨柱,从北京来。海上出了事,水警追,好不容易才到的。”何雨柱简略说道,露出肿得老高的脚踝,“昌叔,娄先生让我到香港后找您。”
听到“娄先生”三个字,昌叔的瞳孔微微一缩。他沉吟片刻,低声道:“跟我上来。”
何雨柱跟着昌叔,艰难地爬上狭窄陡峭的楼梯,来到二楼一个更加阴暗的小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窗户被木板钉死,只透进一丝光。
“坐。”昌叔指了指椅子,自己坐在床上,点了一支烟,“娄先生……他怎么样了?”
“娄先生暂时留在北京,安排娄小姐先过来了。”何雨柱谨慎地回答。
昌叔吐出一口烟圈,眼神复杂:“娄小姐……她现在不住这边了。娄先生出事前,把她接走了,安排去了更安全的地方。”
何雨柱心里一沉:“那……您知道娄小姐现在在哪里吗?”
昌叔摇摇头:“不知道。娄先生交代过,如果有人拿着暗语来找,特别是大陆来的,能帮就帮一把,但不要打听娄家的事,尤其不要打听娄小姐的下落,这是为你们好。”
何雨柱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千辛万苦来到香港,竟然找不到晓娥了?娄家如此谨慎,显然是遇到了大麻烦!
“昌叔,我……”何雨柱急了,“我必须要找到娄小姐!娄先生有东西托我带给她!非常重要!”
昌叔摆摆手,打断他:“后生仔,我不管娄先生托你带了什么。现在的香港,不比以前。娄家是敏感人物,多少人盯着?你一个‘人蛇’(偷渡客),自身难保,去找他们,是找死,也会连累他们!”
他顿了顿,看着何雨柱绝望的表情,叹了口气:“看在你拼死过来的份上,我可以帮你一次。给你弄张假身份证(当时俗称“行街纸”),安排个地方住下,找份工。至于娄家的事,忘了吧。等风头过去,或许还有机会。”
何雨柱呆住了。昌叔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所有的希望。找不到晓娥,他来香港的意义何在?
但昌叔说的有道理。他现在是黑户,自身难保,贸然寻找目标明显的娄家,确实危险。必须先站稳脚跟。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他只能依靠昌叔了。
“昌叔,”他抬起头,眼神恢复了坚定,“谢谢您。请您帮我。但我不会放弃找娄小姐,只是……我会等自己有能力的时侯。”
昌叔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你先在这里住下,不要出门。脚伤成这样,得处理一下。我去弄药和吃的,顺便帮你打听办证的事。记住,绝对不要让人知道你从哪来!”
昌叔留下一点水和食物,锁上门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何雨柱一个人。他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木板缝隙透进的一丝光亮,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失落和茫然。
晓娥,你在哪里?我们好不容易才离得这么近,为什么又像隔了万水千山?
但很快,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又涌了上来。找不到,就继续找!娄家在香港有名有姓,只要他何雨柱在这片地方扎下根,总有一天能找到线索!
当务之急,是治好伤,弄到身份,活下去!他摸了摸胸口硬邦邦的密匣。娄先生托付的东西还在,这就是他翻身的本钱!
他拆开昌叔留下的简陋绷带,看着自己肿得发亮的脚踝,咬咬牙。这点伤,比起一路上的生死考验,算不了什么!
香港,我来了。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到娄晓娥!还要在这片地方,闯出个名堂!
窗外,传来香港街头特有的、喧嚣而充满活力的市声。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充满了危险,也充满了无限可能。何雨柱闭上眼睛,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