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阑离开时,天色已是黄昏最后一点余光褪尽的时刻。她没有从岩缝正口离开,而是利用岩洞内一处不起眼的、被碎石半掩的狭窄裂隙,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般滑了出去,连衣袂摩擦岩石的声响都微不可闻。
岩洞内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火堆里几根将熄未熄的枯枝偶尔爆裂的噼啪声,以及洞顶裂缝渗水落入下方石洼的、单调而冰冷的嘀嗒声。
沈寻紧紧抱着聂九罗,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和冰凉。刚才那次冒险的感知,显然让她本就虚弱的内腑再次受了震荡,那口淤血虽然咳出,但内里的伤损恐怕不轻。
“阿罗,喝点水。”沈寻小心翼翼地拿起水囊,凑到聂九罗唇边。
聂九罗顺从地抿了一小口,便摇了摇头,靠在沈寻肩头急促地喘息,额头的冷汗黏湿了鬓发。她的眼睛半睁着,眼神有些涣散地投向洞内那面刻痕岩壁,瞳孔深处映着跳动的微弱火光,却没有什么焦点,仿佛还沉在刚才感知到的、那片充满威胁的能量“涟漪”之中。
“别想了,先休息。”沈寻心疼地低语,用袖子轻轻擦拭她额头的冷汗,“银阑很厉害,她会成功的。我们只要等她回来,然后离开这里。”
聂九罗没有回应,只是极轻微地摇了摇头,不知是不认同沈寻的安慰,还是单纯地感到疲惫。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绷紧的弦上行走,随时可能崩断。沈寻的耳朵竖得尖尖的,捕捉着洞外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风声依旧,呜呜咽咽,穿过岩林的孔窍,发出各种怪异的、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呼啸,让人难以分辨其中是否隐藏着别的声音。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或许是更久,洞外忽然传来一声极其沉闷、仿佛从大地深处传来的“轰隆”声,紧接着,是一连串轻微的、像是无数碎石滚落的“沙沙”声。
沈寻的心猛地一跳,抱紧了聂九罗。聂九罗的身体也瞬间绷紧了,涣散的眼神凝聚起来,侧耳倾听。
不是直接的战斗声响,更像是……岩石崩塌,或者某种能量陷阱被触发了?
是银阑动手了吗?她成功引动了预设的机关,还是……遇到了意外?
等待变得愈发煎熬。
又过了一会儿,洞外东南方向,隐约传来几声短促而尖利的嘶鸣,不似人声,充满了兽性的狂躁和痛苦,随即又被一阵更猛烈的、带着符咒爆裂特有的尖锐能量波动掩盖下去。
打起来了!
沈寻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蹦出来。她能想象外面的凶险——银阑独自一人,面对至少一个(很可能是更多)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追兵,在复杂而危险的岩林环境中周旋。每一次能量的碰撞,都可能意味着生死一瞬。
聂九罗的手指紧紧抓住了沈寻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闭着眼,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嘴唇抿得发白。
洞外的声响断断续续,时而激烈,时而沉寂,仿佛一场在山石与光影间跳跃的死亡之舞。有几次,爆裂的能量波动距离岩洞似乎非常近,震得洞顶簌簌落下细小的尘土和碎石。
沈寻几乎要忍不住想冲出去看看,但想起银阑的嘱咐,再看看怀里重伤虚弱的聂九罗,只能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更短,洞外的声响终于彻底平息了。
风声重新占据了主导,呜呜咽咽,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银阑……成功了吗?还是……
沈寻不敢想下去。她只能抱紧聂九罗,用自己颤抖的身体,传递着微弱的温暖和支撑。
聂九罗忽然睁开眼,低声道:“……回来了。”
话音未落,岩洞内侧那道狭窄的裂隙处,传来极其轻微的摩擦声。紧接着,一道沾满尘土和暗色污迹的身影,有些踉跄地滑了进来。
是银阑!
她身上的猎装多了几处新的撕裂,左边脸颊上有一道血痕,虽然不深,但显得颇为狼狈。她的气息有些不稳,呼吸略显粗重,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一进来,目光首先扫过聂九罗和沈寻,确认她们无恙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怎么样?受伤了?”沈寻连忙问,同时注意到银阑的左臂似乎有些不自然地垂着。
“皮肉伤,不碍事。”银阑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激战后的疲惫,“解决了两个。一个地枭头目带着的探路小队,还有个擅长追踪符咒的家伙。引爆了之前设下的两处陷阱,制造了一场小规模的岩崩和能量乱流,暂时阻断了那个方向的通路,应该能迷惑他们一阵子。”
她走到火堆旁,拿起水囊灌了几口,抹了抹嘴角:“不过,他们也留了‘礼物’。我左臂中了那符咒师临死前放出的一道‘跗骨咒’,有点麻烦,需要点时间化解,暂时使不上大力气。而且,动静闹得不小,其他方向的追兵肯定察觉了,最迟明天天亮,他们就会收缩包围圈,重点排查这片区域。”
她的目光落在聂九罗身上:“你的情况?”
聂九罗已经挣扎着坐直了些,虽然脸色依旧难看,但眼神清明了许多。“还……撑得住。一天半……够吗?”
银阑沉默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暂时无法用力的左臂,又估算了一下聂九罗的恢复速度和可能面临的追兵压力,缓缓摇头:“不够。最多……一夜。”
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