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征用的静室,曾是城中一位富商的冥想之所,墙壁厚实,隔音极佳。林逸小心翼翼地将暖玉置于铺着软垫的矮几上。当他以灵识探入,感受到苏婉清灵体那明显凝实了许多的轮廓和更加平稳的气息时,连日奔波的疲惫和肩头的重压,仿佛都被这温暖的光晕驱散了些许。
养魂玉髓的功效比他预想的更好。婉清的本源正在稳步恢复,按照这个速度,或许真的能在局势最危急的时刻醒来……不,他立刻打断这个念头。他不愿她醒来面对如此险境,宁愿她再多睡一会儿,等他扫清所有威胁。
他伸出手指,虚虚拂过暖玉表面,低声道:“好好休息,外面有我。”
收起暖玉,他不敢耽搁,立刻动身前往卧牛山。这一次,他没有惊动太多人,只带了两个绝对可靠的、原本就负责阵法维护的修士。
夜色中的卧牛山,比往日更加静谧,却也更加紧张。阵法散发的淡银色光晕在浓重的战争阴云下显得微弱,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山腰石殿内,核心阵盘的光芒明灭不定,发出细微的、仿佛不堪重负的“嗡嗡”声。北莽萨满的干扰力量如同无形的蛛网,不断试图渗透进来,与阵法本身的灵力流产生冲突,加剧着消耗。
“城主,您看,这里的灵力节点震荡最剧烈,还有这里,几个辅助符文的光芒越来越暗,我们试过注入灵石,但效果甚微,干扰太强了。”老修士指着阵盘上几处关键位置,忧心忡忡。
林逸凝神细察。北莽萨满的手段比他预想的更专业,并非蛮力破坏,而是以一种阴冷、污秽的“诅咒”力量,持续污染灵脉节点,扰乱符文共鸣,就像将污油倒入精密的齿轮组。单纯补充灵力,如同给中毒的人输血,治标不治本。
“干扰的源头能定位吗?”林逸问。
“大致方向在敌军中军大营后方,那里煞气最重,但具体位置难以确定,对方的防护和隐匿手段也很高明。”另一名修士回答。
林逸点点头,心中已有计较。硬碰硬去清除干扰源不现实,当务之急是让阵法在干扰下稳定运行,甚至……具备一定的反击和净化能力。
“你们退开些。”林逸吩咐道,随即在阵盘中心盘膝坐下。
他闭上双眼,灵识沉入阵盘深处,循着那熟悉的、由他亲手布置又修复过的灵力脉络,仔细感知每一处被侵蚀、被扰动的节点。同时,他分出一缕心神,沟通识海中那经过养魂玉髓滋养后更加凝练的灵魂之力,以及体内恢复了大半的混沌源力。
修复的思路,并非简单的“修补”或“驱散”。他需要以更高层次的力量,对阵法进行某种程度的“升级”和“免疫强化”。
他首先调动混沌源力。源力的包容与同化特性,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他引导源力如同最灵巧的工匠,渗透进那些被污染、变得滞涩的灵力节点,不是强行驱赶其中的阴冷诅咒,而是以自身更精纯、更高阶的能量本质,缓缓将其“包裹”、“分解”、“同化”,如同清水洗涤污垢,还原节点本身的纯净与活性。
这个过程极其精细且消耗心神,林逸的额头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眼神专注,动作稳定。随着一个个关键节点被源力净化、稳固,阵盘整体的嗡鸣声开始减弱,光芒也趋于稳定。
但这还不够。被动防守无法持久,阵法需要“抗体”。
林逸睁开眼,从怀中取出两个东西。一是剩余的大半截养魂玉髓,二是几块在西南古林边缘一处陨石坑偶然拾取的、蕴含着微弱星辰之力与稳定特性的“天星石”碎片。
养魂玉髓蕴含精纯魂力与生命气息,对阴邪诅咒有天生的克制。天星石则代表着秩序与稳定,能有效抵御混乱能量的侵蚀。
他双手虚握,将混沌源力分成两股,一股包裹住养魂玉髓,一股包裹住天星石碎片。在他的操控下,源力开始以一种奇特的频率震荡、炼化。
养魂玉髓渐渐融化,化作一团温暖的金色液体,内部魂力流转。天星石碎片则被炼化成银灰色的、带着星点光芒的粉末。
林逸神情凝重,开始进行最关键的一步——融合与铭刻。他以灵识为笔,以融合了玉髓精华和天星石粉末的混沌源力为“墨”,在阵盘最核心的区域,那些原本空白的、预留用于未来强化的基座上,开始勾勒全新的、更加复杂玄奥的复合符文!
这些符文并非此界常见,而是他在归墟接触“源初之涡”时,惊鸿一瞥记下的、代表“净化”、“稳固”、“驱逐外邪”等基础法则意蕴的简化图形。每一笔落下,都消耗他大量的精神力和源力,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但他咬牙坚持着。金色的魂力与银灰的星力在源力的调和下,完美地融入新生的符文之中。当最后一个符文被点亮,并与原有阵法脉络成功连接的瞬间!
嗡——!!!
整个卧牛山猛然一震!阵盘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不再是单一的银色,而是呈现出金银交织、混沌色底蕴流转的奇异光晕!一道更加凝实、更加坚韧的光膜瞬间扩散,将内城核心区域牢牢笼罩!
原先如同附骨之疽般渗透进来的阴冷诅咒之力,在这融合了高阶净化与稳固意蕴的阵法光辉照耀下,如同冰雪遇阳,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消融退散!阵法灵力流转的速度和效率,瞬间提升了数倍不止!
不仅如此,林逸在新阵法核心,留下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后门”。通过这个后门,他可以在关键时刻,直接以自身灵魂之力引动阵法中蕴藏的净化魂力,对特定方向发动一次强力的、范围性的“灵魂净化冲击”!这或许能成为对付北莽萨满巫师的一记杀手锏。
“成了!”两名旁观的修士激动得浑身发抖,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阵法不仅恢复了稳定,其品质和威力似乎都跃升了一个层次!城主的手段,简直是神乎其技!
林逸却踉跄了一下,几乎坐不稳。连续的高强度施为,让他刚恢复一些的源力再次见底,灵魂也传来阵阵空虚感。他强撑着,对两名修士快速交代了新的阵法维护要点和几个简单操控法门,尤其是那个“后门”的激发条件,嘱咐他们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动用。
“城主,您快去休息!”老修士连忙扶住他。
林逸摆摆手,吞下几颗丹药,略作调息,便起身道:“没时间休息。阵法暂时无忧,但城防和人心的仗,才刚刚开始。”
他走下卧牛山时,东方的天际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新的一天来临,而北岚城的生死考验,也即将进入最残酷的阶段。
城内,慕容芷几乎一夜未眠。她雷厉风行地执行着林逸的计划:粮食重新统计分配的命令已经下发,虽然引起了一些小范围的骚动,但在城主归来的消息和战时铁腕下,很快被压制下去。工匠坊彻夜灯火,简易的燃烧瓶和毒烟罐正在加紧制造,负责配置火药的危险工作,则由柳乘风亲自带着一批绝对忠诚的老兵在隔绝的深坑中进行。
最关键的袭扰小队也已经组建完毕。二十名风影卫精锐和十名自愿赴死的军中悍卒,正在领取特制的装备——涂了剧毒的弩箭、小巧的震天雷、以及林逸提供的、用西南毒草提炼的强效迷药和腐蚀剂。柳乘风不顾伤势,坚持要参与行动方案的制定,他丰富的江湖和战场经验,为袭扰路线和目标的选定提供了宝贵意见。
慕容芷看着这些神情肃穆、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士,心中沉甸甸的。她知道,这些人中的大部分,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记住你们的任务:制造混乱,焚烧粮草,刺杀萨满和百夫长以上军官。不求杀敌数量,但求一击必中,扰乱敌军部署和士气。得手后,按预定路线分散撤离,能活一个是一个!”慕容芷的声音斩钉截铁,“城主会为你们创造机会。北岚城和全城百姓,不会忘记你们的牺牲!”
“誓死完成任务!”低沉的誓言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响起。
当林逸回到临时指挥所时,慕容芷立刻将各项准备进展汇报给他。林逸仔细听着,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赞许:“做得很好,慕容。”
他走到那三十名死士面前,目光逐一扫过他们年轻或不再年轻、却同样坚毅的面庞。他没有多说慷慨激昂的话,只是深深鞠了一躬。
“我会用阵法制造一场覆盖东、南两个方向的灵力乱流和短暂雾气,持续大约一炷香时间。这是你们潜入的最佳窗口。我会在城头,看着你们。”他声音低沉,“保重,尽量……活着回来。”
死士们眼眶微红,用力点头。
就在这时,城外忽然传来沉闷的战鼓声!呜呜的号角声凄厉划破晨空!
北莽大军,开始动了!
林逸和慕容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第一波试探性的进攻,即将开始。而北岚城的绝地反击,也将随之展开。
“按计划,各就各位!”林逸的声音响彻指挥所。
风雨欲来,孤城傲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