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梭号”舰桥内,空气凝固如冰。主屏幕上最后传回的画面——那片吞噬一切的绝对黑暗以及一闪而过的庞大轮廓——如同冰冷的匕首,抵在每个人的喉咙上。
“信号彻底中断,定位信标失效。最后坐标锁定,误差半径不超过五十米。”枢衍的声音压抑着罕见的焦灼,“那片黑暗的规则特性……无法解析。它不吸收能量,也不扭曲空间,而是呈现出一种‘信息真空’和‘存在否定’的复合效应。任何进入其中的物质、能量、信息,其‘存在状态’都会被暂时‘搁置’或‘擦除’,常规探测手段完全失效。”
“能确定是守墓人提到的‘监视者’吗?”苏小婉强迫自己冷静,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敲击,调取所有关于坐标b区域的地形和前期勘探数据。
“特征高度吻合:伪装性(潜伏于稳定矿区)、行动模式(缓慢覆盖)、以及造成的现象(低熵,即趋向于绝对有序和静止)。可以推定,这就是‘清道夫’留在此地的‘低熵监视者’。”枢衍迅速给出判断,“它的目标很明确:清除矿区内的‘活性扰动’,也就是正在作业的幽兰大师他们。守墓人唤醒的波动,可能提前惊动了它。”
“救援方案。”苏小婉言简意赅,目光锐利。
“常规武器和能量攻击对其无效,甚至可能被其‘静默’。”枢衍分析道,“唯一可能有效的,是守墓人提到过的、我们正在开采的‘逻辑悖论结晶’。这种结晶的本质,是两种互斥规则的强行嵌合,对于追求绝对有序和逻辑一致的‘清道夫’及其造物而言,如同剧毒。如果我们能将足够浓度和活性的悖论结晶能量,以特定方式注入那片黑暗区域,可能干扰其低熵场,甚至迫使它显形或暂时退却。”
“但是结晶的开采和初步武器化还没完成!”苏小婉握紧了拳。
“工程小队失联前,已经采集并初步处理了一批原矿。”枢衍调出一份数据,“大约有三十个标准单位的结晶原矿储存在移动加工平台上,平台本身具有基础的规则稳定和能量激发功能。如果我能远程接入并超载激发平台,可以将其转化为一次性的、覆盖性的‘悖论脉冲炸弹’。但需要有人将平台送到黑暗区域边缘,并确保脉冲方向。”
“我去。”苏小婉毫不犹豫。
“太危险!你是火种核心,而且舰船需要你的指挥!”枢衍反对。
“正是因为我是火种核心,玉佩的规则特性或许能短暂抵抗那种‘存在否定’效应。而且,我比任何人都熟悉翠星灵能,可以与可能还活着的幽兰大师她们建立心灵链接,确认内部情况。”苏小婉已经站起身,走向装备舱,“这里由你全权指挥。‘银梭号’准备远程火力支援,用规则干扰弹制造外围混乱,吸引注意力。准备穿梭机,搭载移动加工平台,我亲自护送。”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枢衍的数据流激烈闪烁了片刻,最终归于平静的决断:“明白。穿梭机与平台对接中。为你加装最强的规则稳定护盾和短距跃迁模块。我会同步尝试从外部解析黑暗场的‘边缘’规则结构,寻找薄弱点。”
五分钟后,一架外形经过紧急改造、表面流动着不稳定能量纹路的穿梭机,从“银梭号”腹部弹射而出,如同灰色的子弹,射向坐标b区域。机腹下牢牢吸附着那个装载有悖论结晶原矿的移动平台。
越是靠近目标区域,苏小婉越是感到一种源自本能的寒意。舷窗外,原本灰败但尚可辨别的废墟景象,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的、仿佛连光线本身都懒于逃逸的“凝滞感”所取代。远处,那片绝对的黑暗如同一块不规则的墨渍,静静“涂抹”在矿区上空,缓慢地、难以察觉地向外蠕动着。
“检测到‘存在否定’效应增强。护盾能量消耗加剧。”穿梭机AI警告。
“保持距离,环绕黑暗区域边缘飞行,扫描任何异常能量或结构特征。”苏小婉下令,同时将心神沉入胸前的玉佩。温润的暖流涌出,包裹住她的意识,对抗着外界那股试图将她“概念模糊化”的诡异力量。
通过玉佩的共鸣增强,她隐约“感觉”到,在那片黑暗深处,有几个极其微弱的、熟悉的翠绿色灵能光点,如同风中的烛火,顽强地闪烁着,抵抗着周围的侵蚀与“静默”。是幽兰和青叶!她们还活着,但情况显然非常危急,灵能波动极其衰弱且不稳定。
“发现目标灵能信号!确认存活!但信号正持续减弱!”苏小婉立刻向枢衍通报。
“锁定信号源大致方位。黑暗场内部规则结构探测受阻,但边缘区域检测到周期性的‘规则吞吐’现象,类似于……呼吸。每次‘吐息’时,边缘的否定强度会有大约百分之零点三的短暂减弱。”枢衍传来分析结果,“这可能是一个机会窗口。”
“明白。计算下一次‘吐息’时间,准备投放平台并激发悖论脉冲。我需要脉冲尽可能覆盖信号源所在区域,并在爆发后,提供最短路径指引。”
“计算中……预计下一次吐息在四十七秒后。平台激发程序已加载,设置为接触黑暗场边缘后延迟零点五秒启动。穿梭机,请将平台投送至坐标xxx,YYY。”
苏小婉精确操控着穿梭机,在令人窒息的凝滞感中,艰难地机动到预定位置。下方,那片黑暗如同活物的皮肤,缓慢起伏。
“倒计时,五、四、三、二、一——投放!”
穿梭机机腹打开,移动平台在微型助推器的推动下,精准地落向黑暗边缘。
就在平台接触那粘稠黑暗的瞬间,黑暗场的“吐息”恰好到来,边缘的否定场出现了细微的、几乎无法测量的“软化”。
“启动!”
平台内部,三十个单位的逻辑悖论结晶原矿被枢衍远程超载激发!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一道无声无息、却让整个区域的规则背景发出“呻吟”的——**彩色乱流**!
那是无法用任何和谐色彩描述的混乱光谱,是逻辑的癌变,秩序的伤疤。这股乱流以平台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狠狠冲入黑暗之中!
滋啦——!!!
一种仿佛亿万玻璃同时被刮擦、又仿佛电路板被烧毁的尖锐嘶鸣,直接作用于规则层面,穿透一切物理隔音,响彻在苏小婉和所有通过数据链接感知的人员意识中!
那片绝对静止、否定一切的黑暗,如同被泼入浓酸的油墨,剧烈地翻滚、沸腾起来!黑暗内部,隐隐显露出无数不断崩溃又重组、充满矛盾几何线条的诡异结构,那正是“监视者”被悖论脉冲干扰后,其内在有序逻辑陷入混乱的外在体现!
更重要的是,黑暗对内部“存在”的否定压制,出现了明显的松动和漏洞!
“就是现在!”苏小婉看到了那稍纵即逝的机会,也看到了脉冲乱流中,几个翠绿色光点骤然变得清晰了一些,并开始向某个方向移动——那是幽兰和青叶在抓住机会突围!
“穿梭机,最大功率,冲进去!按照灵能信号指引!”苏小婉将玉佩的共鸣催动到极致,金红色的温暖光晕包裹住整个穿梭机,如同劈开污浊海浪的利刃,一头扎入那片翻腾、混乱的黑暗!
进入的瞬间,巨大的“静默”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连思维都要被冻结。穿梭机的护盾疯狂闪烁,仪表盘上的读数大片大片地变成乱码。苏小婉感到自己的感官在被剥离,唯有胸前的玉佩和心灵深处与幽兰、青叶的那一丝灵能链接,如同最后的灯塔,指引着方向。
前方,翻滚的黑暗乱流中,她看到了!几个由翠绿灵能勉强支撑起的、摇摇欲坠的防护罩,保护着幽兰、青叶和几名幸存的工程人员,正竭力向她的方向移动。他们身后,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由不断变幻的暗色几何体构成的“阴影”,正从混乱中重新稳定身形,无数冰冷的、带着解析意味的“视线”锁定了他们——那就是“低熵监视者”的本体!
“快上来!”穿梭机一个急转甩尾,舱门在苏小婉的操控下猛地打开。
幽兰大师用尽最后力气,将一道灵能绳索抛出,缠住穿梭机。青叶长老则转身,将体内残存的灵能全部注入手中的一块悖论结晶碎片,将其化为一道锐利的翠绿悖论箭矢,射向正在凝聚攻击的监视者本体!
箭矢没入那庞大的暗色几何体中,再次引发了一小片区域的逻辑混乱,为其争取了宝贵的一瞬。
就是这一瞬,所有人连拉带拽,全部挤进了穿梭机!
“关闭舱门!全速脱离!”苏小婉嘶声喊道。
穿梭机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在金红色光晕和残余翠绿灵能的共同保护下,艰难地调转方向,从那片因连续受创而更加狂暴的黑暗乱流中挣脱出来,向着“银梭号”的方向亡命飞驰。
身后,传来“监视者”混合着逻辑混乱与被触怒的、无声却震彻灵魂的咆哮。那片黑暗开始剧烈收缩、凝聚,仿佛要发动某种终极打击。
但“银梭号”早已准备好的远程规则干扰弹幕适时落下,虽然不是致命伤害,却进一步扰乱了那片区域的规则环境,为穿梭机的逃离创造了机会。
当穿梭机终于跌跌撞撞地返回“银梭号”机库,舱门关闭,内部环境稳定的瞬间,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脸上交织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深的疲惫。
幽兰大师和青叶长老灵能透支严重,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但生命体征稳定。几名工程人员也大多带伤。
苏小婉靠着舱壁,感受着玉佩的温暖缓缓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和几乎冻结的思维。她看向舷窗外,那片矿区方向的黑暗正在缓缓平复,但“监视者”的存在感并未消失,它只是再次隐入了废墟的背景中,如同最耐心的猎人。
这一次,他们虎口脱险,但也彻底暴露,并激怒了这个废墟的看守者。
而距离“伤痕投影”窗口,仅剩十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