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那扇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关上，冬日上午清冷的阳光有些刺眼。刘峰在张志刚的搀扶下刚走下台阶，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焦急地等在街对面——何小萍和李晓梅。
何小萍穿着一件半旧的藏蓝色棉袄，围巾裹得严严实实，鼻尖冻得微红，一看见他们出来，立刻小跑着穿过街道。李晓梅紧跟在她身后。
“刘峰!”何小萍跑到近前，目光迅速在刘峰脸上扫过，看到他苍白的神色和微微蹙起的眉头，她的心猛地一沉，但声音尽量保持平静。
“没事吧?他们……没为难你吧?”
刘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想让她担心：“没事儿，就是问话时间长了点，有点累。小萍，不好意思啊，说好中午一起吃饺子的，可能…”
“饺子什么时候都能包。”何小萍打断他，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饭我已经做好了，回去就能吃。”她的目光再次掠过他下意识微微弓着的腰腹，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一股火气夹杂着心疼涌上来，但她抿紧了嘴唇，没再多问，只是伸手扶住了他的另一只胳膊。
李晓梅也凑过来，气鼓鼓地说：“就是!峰哥，那些市局的人太坏了!何姐姐一听说你被带进审讯室好久没出来，急得不行，估计你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就赶紧拉我回去做饭了，说让你回来能吃口热乎的!”
张志刚看着何小萍这沉稳又体贴的样子，心里暗暗点头，为了缓和气氛，他故意用夸张的语气笑着说：“哎哟!小峰，这位就是弟妹吧?你小子可以啊!眼光真不赖!弟妹这模样，这气质，还这么贤惠!你可真是捡到宝了。可得好好把握住!”
刘峰被他说得耳根发热，尴尬地瞪了他一眼：“志刚哥!你别瞎说!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何小萍同志，我以前文工团的战友，现在在上海念书。”他又转向何小萍，介绍道，“小萍这就是我一直跟你说的，特别照顾我的张志刚，志刚哥，现在是咱们这片派出所的副所长。”
何小萍脸上微红，落落大方地朝张志刚点了点头：“张所长，您好。刘峰常跟我说，在北京多亏您照应着。谢谢您了。”
“哎，别客气!叫志刚哥就行!”张志刚摆摆手，语气真诚，“小峰不容易啊，从部队下来，一个人在北京闯荡，踏实肯干，脑子也活泛。我也就是力所能及帮衬点。要我说，他比我有出息!行了，外面冷，赶紧送小峰回去休息吧，我看他脸色还不太好。”
张志刚叫人弄来了了一辆三轮车，看着刘峰在何小萍和李晓梅的搀扶下坐稳，又叮嘱了几句，才转身回了派出所。
三轮车颠簸着回到西四胡同的“山峰电子经营部”的小院。一推开屋门门，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混合着饭菜的热气就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店里炉火烧得正旺，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几道菜：一大碗金黄喷香的鸡汤，里面盛着肥嫩的鸡块和红枣；一盘清炒菠菜，翠绿欲滴；还有一小碟切好的腊肠，和几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
李晓梅献宝似的指着桌子：“峰哥你看!香不香?这都是何姐姐一个人张罗的!她说你肯定又累又饿，得补补!这鸡汤炖了一上午呢!”
何小萍没说话，只是默默给刘峰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放到他面前，又拿了一个馒头递给他。她的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关切。
刘峰看着眼前这碗汤，汤色清亮，油花金黄，几粒枸杞和红枣浮在面上，香气直往鼻子里钻。他抬头看向何小萍，她正低头摆着筷子，侧脸在炉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这一上午在派出所受的委屈、挨的那一拳的隐痛，仿佛都被这碗热汤和这满桌的饭菜熨帖平了。
他端起碗，喝了一口汤，鲜美的滋味从舌尖一直暖到胃里，连带着眼眶都有些发热。
“真好喝。”他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
何小萍这才抬起头，看着他，嘴角微微弯了一下，轻声说：“好喝就多喝点。锅里还有。”
李晓梅看看刘峰，又看看何小萍，偷偷抿嘴笑了，自己盛了碗饭，识趣地坐到一边吃起来。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一碗热腾腾的鸡汤下肚，刘峰苍白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些血色。何小萍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菠菜，轻声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市局那些人，看样子不会就这么算了。”
刘峰放下碗，眉头微蹙，但语气还算平静：“王建国今天没得手，还挨了志刚哥一顿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估摸着，最快今天晚上。最迟明天，他们还会来找我。”
“那怎么行!”何小萍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担忧，“光今天去就已经”她话说了一半，硬生生刹住，看着刘峰还有些勉强的坐姿，心里又气又疼，最终只是把话咽了回去，又给他盛了碗汤，“你先别想那么多、赶紧多吃点，把身子暖和过来再说。”
刘峰看出她的担忧，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接过汤碗：“放心吧，没事儿。怎么说我也是在部队大熔炉里锻炼过的人，什么阵仗没见过?会有办法的。”他喝了一口汤，岔开话题，由衷地赞道：“你这菜炒得是真好吃，菠菜火候正好，鸡汤也鲜。比我强多了，我平时一个人。就随便下点面条、燕个馒头对付一下。还是你厨艺好。”
听到他夸自己做的饭，何小萍紧绷的心弦稍稍松了些，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低下头，用筷子轻轻拨着碗里的米饭：“你喜欢吃就好。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正经做这么多菜，之前都是在书上看，或者看食堂师傅怎么做，自己瞎琢磨的。”
“啊?第一次做?”一直在旁边埋头干饭、吃得正香的李晓梅猛地抬起头，腮帮子还鼓鼓的，眼睛瞪得溜圆，“小萍姐!你也太厉害了吧!第一次做就这么好吃?我的天!我之前在我们家那边，就帮我妈剥个蒜，我妈都说我笨手笨脚，差点把厨房点了，后来就再也不敢让我进厨房了!”她夸张地挥舞着筷子，看着何小萍，眼神里全是崇拜，“小萍姐，你要不…·别嫁给峰哥了!你嫁给我吧!我天天给你打下手!”
何小萍被她这没心没肺的话逗得哭笑不得，脸上飞起两朵红云，伸手轻轻戳了一下李晓梅的额头：“吃你的饭吧!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再胡说八道，下次不给你做了!”
李晓梅缩着脖子嘿嘿直笑，赶紧又低头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