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山摇!
那从地心深处传来的、饱含毁灭意味的轰鸣与剧震,即使隔着“镇沙祠”(凌云心中为这青色节点石室所起的名字)厚重的岩石和古老的净化阵图,也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凌云的心头。石室顶部的尘土簌簌落下,在地面的青色阵图上蒙上一层灰黄。镶嵌的晶体线条光芒剧烈摇曳、明灭,发出细微的、仿佛不堪重负的嗡鸣。中央那块青玉圆石更是剧烈震颤,其内流动的云纹变得紊乱,散发出的生机气息陡然暗澹下去,甚至带上了一丝哀鸣般的波动。
“镇龙谱”显化的星脉图中,那代表定脉石核心的土黄色光核,在爆发出一阵刺目的强光后,已然暗澹到几乎看不见,周围大片区域的光线网络瞬间熄灭、扭曲,如同被无形大手抹去的星辰。唯有那团代表“墨源”污染的蠕动的黑影,趁机猛地膨胀、扩散,几乎要将那片区域彻底吞噬!连接天心星枢(银白光核)的数条主光线齐齐崩断,银白光核本身也光芒骤减,轨迹偏移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角度,被那几个赤红入侵光点紧紧包裹、侵蚀。
地脉核心,遭到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平衡已然彻底打破!
几乎在同一瞬间,凌云透过“镇龙谱”模煳感应到的那两个代表苏玉衡和阿箐的微弱生命光点,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猛地一阵剧烈摇曳,随即开始以一种仓皇而无序的方式,向着地脉图中标记为极度危险、能量乱流与塌陷区域的边缘移动!
她们还活着!但正被逼向绝境!
“不——!”凌云喉头一甜,又是一口淤血涌上,被他强行咽下。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星脉图中那条自己刚刚勉强“点亮”的、通往定脉石区域边缘的晦暗路径。路径的起点,对应着石室对面那面正在从内部龟裂、显露出一道幽深缝隙的岩壁。
没有时间犹豫了!每拖延一息,苏玉衡和阿箐生还的希望就渺茫一分!地脉彻底崩溃的倒计时也近了一分!
他猛地抓起青玉圆石上的青铜镜和“镇龙谱”,甚至顾不上仔细查看那新出现的通道,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那道裂缝猛冲过去!
胸口的伤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金星乱冒,但他不管不顾。身体撞入裂缝的瞬间,一股阴冷、潮湿、夹杂着浓重灰尘和陈腐气息的风扑面而来。裂缝之后,果然是一条极其狭窄、倾斜向下、不知被尘封了多少岁月的古老甬道!
甬道内一片漆黑,只有从身后“镇沙祠”透进来的、已然不稳的青色微光,勉强照亮入口附近。脚下是湿滑的、布满苔藓的台阶,两侧岩壁粗糙,布满凿痕,风格比之前见过的守陵人通道更加古拙。
凌云没有丝毫停顿,扶着湿冷的岩壁,踉跄着向下冲去。每踏出一步,都牵动着全身伤口,剧痛如潮水般阵阵袭来,眩晕感不断冲击着意识的堤坝。他只能咬紧牙关,依靠着救人的执念和对地脉将倾的恐惧,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不断向下、再向下。
“镇龙谱”被他紧紧攥在手中,虽然无法分神仔细观看,但其与地脉的共鸣,以及青铜镜微弱的温热,成了他在黑暗中判断方向、避开某些明显能量淤塞或危险区域的唯一凭借。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沿着一条极其脆弱、时断时续的“地脉支线”的边缘穿行,这条支线正是“镇沙祠”净化能量试图维系、却已濒临断绝的脉络之一。
不知向下狂奔了多久,或许只是短短一炷香,却仿佛漫长无比。身后的青色微光早已消失,绝对的黑暗包裹着他,只有自己的喘息、心跳和脚步声在狭窄的通道内回响。前方,依旧是无尽的黑暗。
突然,脚下台阶消失,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前方变成了一段较为平坦、但更加崎岖的天然洞穴路径。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硫磺、焦煳和某种金属腥气的味道——这是靠近炎谷核心区域和“墨源”污染区特有的气息。
同时,“镇龙谱”传来的共鸣变得紊乱而尖锐,显示周围地脉环境极度不稳定。青铜镜也微微发烫,镜背的星纹似乎在自行闪烁,与远方某个即将崩坏的点产生着悲鸣般的呼应。
快到了!定脉石所在的环形水池区域应该就在附近!
凌云强迫自己放慢脚步,更加小心。黑暗中可能隐藏着塌陷、裂缝、甚至游荡的“墨源”衍生物。他侧耳倾听,除了地底深处持续不断的、闷雷般的轰鸣和岩石挤压崩裂的“嘎吱”声,似乎还隐约捕捉到了一些别的声响——
那是兵刃交击的脆响!短促的呼喝!还有……苏玉衡清斥的声音!
声音极其微弱,被重重岩层和地鸣过滤,来源方向飘忽不定,但确实存在!
她们在战斗!还活着!
凌云精神大振,不顾一切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索前进。通道开始出现岔路,他凭借“镇龙谱”对“墨源”污染和生命气息的微弱感应,以及那隐约的兵刃声,艰难地抉择着方向。
周围的温度在升高,空气愈发灼热呛人。岩壁上开始出现被高温灼烧过的琉璃化痕迹,以及一些令人不安的、如同血管般凸起的暗红色矿物脉络——这是地脉能量失控、即将喷发的征兆。
转过一个急弯,前方骤然开阔,同时出现了光亮!并非稳定的光源,而是跳动闪烁的火把光芒,以及……一种暗沉污浊的、如同泥沼中冒出的气泡般破裂的紫黑色光晕!
眼前是一个较大的、连接着数条通道的天然洞窟。洞窟中央,景象令人心悸。
只见苏玉衡正护着瑟瑟发抖的阿箐,背靠着一面岩壁,手中握着一柄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短剑(可能是从敌人处夺得),剑法灵动却难掩疲态,她的右臂衣袖被撕裂,露出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阿箐脸色惨白,怀中紧紧抱着那卷银灰色的卷轴和“守陵令”。
而与她们对峙的,竟是三个“人”——或者说,曾经是人。
那是三个穿着灰衣、但此刻形态诡异的怪物。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黑色,布满蚯蚓般扭动的暗红血管,双眼只剩下浑浊的白色,口中发出“嗬嗬”的低吼,动作僵硬却力大无比,正挥舞着扭曲变异的肢体和手中的武器,疯狂地进攻着苏玉衡。他们身上散发着与“墨刃”、铁甲虫同源的、令人作呕的“墨源”污染气息!
是那些灰衣人!他们被“墨源”侵蚀,转化成了这种失去神智、只知杀戮的怪物!
不远处的地面上,还躺着两三具同样发生变异、但已被苏玉衡击毙的灰衣人尸体,死状可怖。
洞窟的另一侧,通往更深处的通道口,黑袍怪客正站在那里!他并未参与围攻,而是面色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惧)地看着那三个变异手下,又警惕地望向洞窟上方不断崩落碎石、裂开炽热缝隙的穹顶,似乎在犹豫是否继续深入,或者急于寻找出路。他显然也意识到了地脉即将彻底崩溃的危险,但眼中对“源质”的贪婪仍未完全熄灭。
“苏姑娘!阿箐!”凌云嘶声喊道,从藏身的通道口冲了出来。
“凌云!”苏玉衡惊喜交加,但瞬间又被担忧取代,“小心!他们被污染了,力大无穷,不知疼痛!”
那三个变异灰衣人听到动静,其中一个猛然转头,浑浊的白眼“盯”住了新出现的凌云,发出一声嘶吼,竟然舍弃了苏玉衡,挥舞着变得如同利爪般的手掌,朝着凌云扑来!另外两个则继续猛攻苏玉衡。
黑袍怪客也猛地看向凌云,眼中凶光一闪,但看了看那发狂的变异手下和越来越不稳定的环境,竟暂时按捺住了。
面对扑来的变异怪物,凌云重伤之下已无法灵活闪避。他眼中厉色一闪,不退反进,将全身力气和残存内力灌注于左手,并未使用短刃(已遗失),而是紧握着那面微微发烫的青铜镜,猛地朝着怪物抓来的利爪掌心拍去!
“噗!”
一声闷响,并非金属交击。青铜镜的镜面与那青黑色、布满污秽血管的利爪接触的瞬间,镜背的星纹猛地爆发出一点纯净的银白色光芒!那怪物发出一声凄厉非人的惨嚎,抓来的利爪如同碰到了烙铁,瞬间冒起大股腥臭的黑烟,整条手臂都痉挛着缩了回去,动作迟滞。
青铜镜竟对这些“墨源”污染的产物有克制作用!
凌云趁此机会,侧身躲过怪物的冲撞,同时右手猛地扬起“镇龙谱”!他无法精细操控,只能凭着意念,将其对准那怪物,想象着“净化”、“驱散”!
“镇龙谱”表面的银光一阵波动,虽然未能直接净化怪物,但散发出的、与“镇沙祠”同源的微弱净化气息,似乎让那怪物更加痛苦和烦躁,攻击动作更加混乱。
“去死!”苏玉衡那边也娇叱一声,抓住一个变异怪物因环境震动而露出的破绽,短剑如毒蛇般刺入其眼眶,用力一搅!那怪物浑身剧颤,终于倒地不动。压力稍减,苏玉衡连忙护着阿箐向凌云这边靠拢。
黑袍怪客看着凌云手中的青铜镜和“镇龙谱”,眼中贪婪更盛,但脚下地面的剧烈震动和头顶掉落的更大石块让他脸色再变。
“咔嚓——轰隆!”
洞窟一侧的岩壁突然整片崩塌,灼热的气浪和刺目的土黄色光芒猛地涌了进来!那后面,赫然是那条奔腾着失控地脉能量、此刻已如怒龙般狂暴的“应急疏导”主洪流!只是此刻这洪流早已偏离预设渠道,在崩塌的岩层中横冲直撞!
狂暴的能量乱流冲入洞窟,瞬间将剩下的两个变异怪物卷入其中,连惨叫都未发出便化为灰烬。灼热的气浪和飞溅的能量碎片无差别地攻击着洞内的一切!
“走!”黑袍怪客终于彻底放弃了,厉喝一声,再也顾不上凌云他们和什么“源质”,身形如电,朝着一条尚未被彻底堵塞、似乎能通往稍安全区域的通道狂奔而去。
“这边!”凌云也拉起苏玉衡和阿箐,冲向自己来时的那条相对隐蔽的通道。身后的洞窟在能量乱流的冲击下迅速崩塌、融化,灼热的气浪紧追不舍。
三人冲入狭窄通道,拼命向前奔跑。身后是毁灭的轰鸣和炽热的光焰,前方是未知的黑暗与可能存在的更多塌陷。
不知跑了多远,身后的崩塌声和灼热感才稍稍远离。他们在一个相对稳固的岔道口停下,剧烈喘息,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带伤染血。
“凌云,你的伤……”苏玉衡看着凌云胸前再次被鲜血浸透的绷带,声音哽咽。
“死不了。”凌云摇摇头,急促问道,“你们怎么样?怎么会被那些怪物缠上?定脉石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箐带着哭腔道:“我们……我们拿着卷轴和令牌,想按你说的回到定脉石那里看看,结果刚出水面,就碰到那个黑衣服的坏蛋带着几个人守着!他们想要抢东西!我们打不过,只好乱跑,结果跑进了岔路,就遇到那些变成怪物的灰衣人……他们好像自己打起来了,有些发疯攻击同伴,然后就……”
苏玉衡补充道:“定脉石那边……我们没敢太靠近,但远远看到,那个闻先生好像在石台那边用他的罗盘和什么东西,试图强行抽取定脉石的能量,结果……好像引发了可怕的爆炸和地陷,整个水池区域都在往下塌!我们就是被那爆炸的气浪和追兵逼到这边的。”
强行抽取定脉石能量?闻先生疯了吗?!这无疑加速了地脉核心的崩溃!
凌云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展开“镇龙谱”,星脉图一片混乱,定脉石区域几乎成了黑洞,银白光核也岌岌可危。“墨源”黑影正在失控地蔓延,而那几处赤红入侵光点则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加速侵蚀着剩余的地脉网络和天心轨迹。
完了吗?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吗?
不!岳钧遗言中提到的“封闭墨源”之法……“镇沙祠”的净化节点……还有这“镇龙谱”和青铜镜……
也许,还有最后一线希望,不是拯救,而是……止损,或者封印?
他抬起头,看向惊魂未定的苏玉衡和阿箐,又看向手中两样微微发光的古物,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我们不能逃。”他沙哑却清晰地说道,“地脉若彻底崩溃,这方圆百里恐怕都将化为绝地,无人能生还。我们……必须尝试,用岳钧前辈留下的方法,结合这两样东西,看能否将‘墨源’重新封回地下深处,至少……阻止它随着地脉崩溃彻底爆发,祸及更广!”
苏玉衡看着凌云决绝的眼神,又看了看怀中紧抱的卷轴和令牌,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好!你说怎么做?”
阿箐也用力抹去眼泪:“我也帮忙!”
就在这时,他们所在的通道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金属甲片摩擦的“铿锵”声!
一个高大、漆黑、闪烁着暗红目光的身影,堵在了他们前方的黑暗中!是那具“墨刃”守卫!它竟然追踪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