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白日的喧嚣与燥热尽数吞没。
别墅顶楼，一处不为外人所知的露台，被悄然点亮。
没有奢华的水晶灯，只有一圈嵌在地板里的暖色地灯，温柔地勾勒出空间的轮廓，恰好能让人看清脚下的路，又不至于影响头顶那片深邃的夜空。
顾清寒的“约会”方案，没有昭告天下，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邀请。
她只是在晚餐后，当林晚还在为自己的“全图走访”成果感到一丝丝社恐后的疲惫时，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跟我来。”
然后，林晚就来到了这里。
一个巨大的、专业级的天文望远镜静静地矗立在露台中央，像一尊沉默的哨兵。
旁边，放着一张柔软的懒人沙发，上面还贴心地准备了一件米白色的羊绒开衫。
林晚抱着那件带着淡淡、清冷香气的开衫，感觉自己像一只误入巨人国度的兔子，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顾清寒没有穿她那一身标志性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西装。
她换上了一套深灰色的真丝家居服，利落的短发在夜风中微微拂动，少了白日里的锋利，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
她调试着望远镜的焦距，头也不抬地对还在发愣的林晚说：“星星，可以让你安静。”
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
可林晚的心，却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发出“嗡”的一声。
她知道，顾清寒看穿了她一整天的紧绷和奔波。
这座冰山，用她独有的方式，给了她一个最需要的答案。
林晚乖乖地坐到懒人沙发上，将自己缩进柔软的布料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地看着顾清寒的侧影。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不行，不能就这么干坐着。
林晚，拿出你早上采访的专业精神来！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里的羊绒开衫，试图开启一个在她看来足够有深度、又不会太冒犯的话题。
“顾、顾总……”声音刚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太紧张了，细得像蚊子叫。
顾清寒的动作顿了一下，偏过头，那双藏在金丝边眼镜后的丹凤眼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深邃，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我……我是说……”林晚的大脑cpU开始发出过热的警报，她闭上眼，把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念头给说了出去：“你……你相信，星星上……也有人居住吗？”
问完，她就想当场去世。
这是什么幼儿园级别的问题！顾清寒这种活在商业数据和市场分析里的人，会怎么看她？会不会觉得她是个没断奶的蠢货？
【AwSL-晚晚今天作死了吗】超话的夜猫子们瞬间炸了。
【楼主】：【我人傻了！这是什么神仙问题？“星星上有人吗？”晚崽，你是认真的吗？你是在跟一个身价千亿的霸总探讨《小王子》的剧情吗？！】
【20L】：【楼上的，你不懂！这才是顶级拉扯！用最纯真的问题，敲击最理性的心！顾总要是回答“根据天体物理学，目前尚未发现地外生命”，那就输了！要是她回答“有”，那就磕死我了！】
【21L】：【顾总：谢邀，人在天台，刚下谈判桌，关于地外文明存在的概率，我们可以从德雷克公式聊起……】
顾清寒确实没有用德雷克公式来回答。
她瞥了一眼林晚那张写满了“我完蛋了”的脸，女孩的耳根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红得清晰可见。
那双干净的桃花眼里，闪烁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的光，但更多的，是一种纯粹的好奇。
她不是在寻求一个科学答案，她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顾清寒的薄唇极轻微地抿了一下。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直起身，朝林晚伸出了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看看。”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引导力，“你认为呢？”
她把问题，又抛了回来。
林晚愣愣地看着她伸出的手，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微光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顾清寒的手指很凉，掌心却很干燥。
她只是轻轻一带，就将林晚从沙发里拉了起来，引到望远镜前。
林晚笨拙地弯下腰，将眼睛凑近目镜。
下一秒，她的呼吸停滞了。
一片璀璨到失语的星河，毫无征兆地撞进了她的视野。
巨大的星云像一朵盛开的、染着瑰丽色彩的烟花，无数细碎的钻石般的星星点缀其间，遥远、静谧，却又仿佛触手可及。
白日里所有的喧嚣、紧张、慌乱，在这一刻，都被这片沉默而浩瀚的美丽涤荡干净。
她的心，前所未有地平静下来。
原来，这就是顾清寒说的“安静”。
林晚下意识地转过头，想和身边的人分享这份震撼。
顾清寒就站在她身侧，正微微仰头看着同一片夜空。
星光柔和了她锋利的轮廓，那双总是冰冷疏离的丹凤眼，此刻也仿佛盛满了揉碎的星光。
尤其是她右眼角下那颗极淡的泪痣，在这样的光线下，不再是冰封的标记，反而像一颗即将滑落的、带着温度的星辰。
林晚的心，漏跳了一拍。
与此同时，别墅二楼的某个阳台上。
秦瑶端着一杯红酒，遥遥地望着顶楼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模糊身影，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她手腕上的小铃铛随着她晃动酒杯的动作，发出几声清脆却烦躁的“叮铃”声。
“有些人啊，”她声音里的嘲讽毫不掩饰，“就喜欢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装深沉。真有本事，直接上去抢人啊！”
她身边，苏小小正抱着一个草莓抱枕，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上面，那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里，映着顶楼微弱的灯火，充满了担忧。
听到秦瑶的抱怨，她没有反驳，只是用她那招牌的、甜得发腻的声音软软地说道：“秦姐姐，小小觉得……姐姐现在很高兴呢。”
话语虽软，却像一根裹着蜜糖的针，轻轻地扎了一下。
那语气里不易察觉的宣示主权意味，仿佛在说：只要姐姐高兴，是谁陪着，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瑶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没再说话。
【22L】：【我宣布！楼下才是真正的修罗场！一个急得跳脚，一个笑里藏刀，哈哈哈哈！顶楼岁月静好，楼下暗流汹涌！胡导，加钱！必须给楼下的姐姐们也加个机位！】
【23L】：【小小妹妹这茶艺，我愿称之为大师！“姐姐高兴就好”，潜台词就是“你别去打扰她，你去了她就不高兴了”，杀人诛心啊！】
顶楼的林晚，自然听不到楼下的刀光剑影。
她还沉浸在那片星空和顾清寒柔和的侧脸带来的双重震撼里。
她看得有些呆了，直到顾清寒再次开口：“看到了吗？”
“嗯！”林晚重重地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像刚被洗过的星星，“看到了！好……好漂亮！”
“所以，”顾清寒看着她，把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你认为呢？上面有人吗？”
林晚愣住了。
她看着望远镜，又看看顾清寒，那颗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因为这个问题而泛起了涟漪。
她忽然明白了。
顾清寒不是在考验她，也不是在引导她。
她是在认真地，想听一听“林晚的答案”。
林晚的脸颊有些发烫，她想了很久，才用一种近乎于耳语的声音，认真地回答：“我……我觉得，应该有吧。这么大的宇宙，要是只有我们，那也……太孤单了。”
说完，她紧张地看着顾清寒，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顾清寒看着她，看了很久。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情绪复杂难辨。
最终，她那总是紧抿的薄唇，竟然……向上牵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不是笑，但比任何笑容都更让人心动。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不算太笨。”
就在这时，一阵夜风吹过，林晚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下一秒，一件带着体温的、柔软的羊绒开衫，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肩上。
是顾清寒。
她不知何时又拿起了那件开衫，动作自然地为她披上。
因为身高的差距，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划过了林晚的手背。
那是一份微凉的、细腻的触感，像一片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在滚烫的皮肤上。
一瞬间，电流窜过四肢百骸。
林晚感觉自己混乱了一整天的大脑，在这一刻，被这轻微的触碰彻底格式化，然后，变得无比清晰。
她猛地抬起头，盯着顾清寒的眼底。
那双总是像覆着一层寒冰的丹凤眼，此刻近在咫尺。
里面没有了平日的审视和疏离，只有一片深邃的、像今晚星空一样的温柔。
那眼神，仿佛藏着无数没有宣之于口的承诺。
林晚知道，她的“攻略图”上，那个被她画成“待拆封”的礼物盒，在今晚，被她自己，用一个最笨拙的问题，亲手解开了一角。
而盒子里的光，比她想象中……还要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