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植物,魏家俊认识,中药名叫“泽漆”,土名叫猫子眼,是村里人喂羊喂兔子的好饲料。
在冬天交九后的三九三这天,猫子眼还很嫩的时候,起个大早,上地里挖一筐回去,洗净晒干,等哪天感冒咳嗽咽喉肿痛时,捏一捏放在壶里熬茶喝,保准能喉咙疼减轻不少。
这种草作为中药泽漆时,是它开的花像猫子眼时,薅一棵,茎秆断裂处直淌白水,要是这白水不小心溅到脸上去,那就得抓紧上水里洗去,不然,脸会肿好几天。
要是人类误食,就会有中毒表现,轻者头晕恶心拉肚子,重者会有生命危险。
要是三九三的猫子眼茶喝多了,也会出现上呕下泻等轻微中毒现象,不过不致命。
“金兰,你是说吴大海感冒发烧了,咳嗽的嗓子疼,他在家里喝了猫子眼茶,喝的过量,导致的中毒?”
“也许是吧。不过,我敢肯定的是,吴胖子对大海漠不关心,他的心里都写在脸上了。他也许记恨着我们,正好弄个医闹,好让你下台吧?”
“嗯嗯,以后我注意点儿。这个泽漆在麦地里很多,等明年你可以鼓励村里的人多采一些。它的秸秆和小麦一样高,肯定很出数,能卖很多钱。”
“嗯嗯。你说,咱们要是自己开个采购站该有多好啊!”
“瞧你长的不美,想得倒是挺美!”
“你说啥?”
“我说,你叫我家俊哥哥,我就不逗你了!”
“哼!谁愿意叫哥哥,太老土了吧?”
“不叫是吧?看我不咯吱你!”
魏家俊往手上哈一口气,作势就要去咯吱金兰,金兰反过身来去咯吱他。
两个年轻的人儿,在草绿色的地毯一样的麦地里嬉戏,打闹,好一幅你侬我侬的感人画面。
不知不觉,年的脚步近了。
吃完腊八粥,金兰又去县城交了一次草药,她把所赚的钱,全部用来置办年货。
又剪了一次兔毛,她欠魏家俊的钱就能还上了。
今年过年,银兰还是没有回来。她说,他们现在在边境的部队上过年,让家里人不用惦记。
金兰给每个妹妹和弟弟都准备了一身新衣服,还给爹娘每人准备了一身。
年货相较于两年前,品种丰富了很多。魏家俊也来看金兰了,拿来四色礼,还给金兰买了一身成品衣服。
褂子是小闪领的红色呢子格子褂子,裤子是蓝色咔叽裤子,都是城里时兴的款式。
金兰拎着衣服瞧了瞧,啧啧两声,便不再说话了。
“怎么,不好看吗?”魏家俊把头歪在她的肩膀上问。
“我只是觉得,这种款式穿的人太多了,反而显得不洋气了,还让人感觉很土气了呢!”
“那你说要什么样的,我这就去给你买。”
“现在样式少,买了也还是这个样式的。算了,能护着皮就行。”
“呵呵,我看你是有钱了,看不上我给你买的东西了是吧?”
金兰看魏家俊生气,瞧瞧外面正在做饭的娘,和堂屋正在玩耍的四个孩子,歪头在魏家俊脸上一啄,旋即分开。
“看看,你又生气。这回不生气了吧?”
“不生气,不生气!还是我家金兰好,人美心善。”
魏家俊抱住金兰,狠狠亲了一口。金兰躲闪,又被魏家俊拉回,正待要进一步动作时,桂芬在院里喊:“金兰,快来端菜!吃饭了!”
来了贵客,是要有同辈男子陪着的。金兰就去喊了二婶家的五个弟弟。
二婶家的五个弟弟,依次排开,分别叫赵金宝、赵银宝、赵玉宝、赵铃宝、赵小宝。
从名字上看,中间那个字就是根据金兰姐妹的字起的名字。
从这点上来看,当时的二婶有多气人,就可见一斑了。
这边生一个女儿,她就生一个儿子,这边再生一个女儿,她立马又给添上一个儿子。
最大的金宝已经十八岁了,刚验上兵,等过了年就去当兵了。小伙子身体很棒,一见到这个大姐夫,就约了饭后去村联中的操场上去打篮球。
年轻人嘛,没有别的娱乐,就总爱显摆自己的一身蛮力。
一桌男孩子吃的很尽兴。
他们吃完去打篮球去了,金兰这些妹妹们这才上桌吃饭。
吃完饭还没见魏家俊等人来,金兰就领着小姐弟一大群人去联中找他们。
在联中打篮球的不止这弟兄六个,还有村里没事的十七八岁的青壮年。
一伙人热火朝天地在操场上奔跑、传球、扣篮,热热闹闹。
金兰看得眼热,也想上场,可惜她不会打。
操场边上,也没有她这么大岁数的姑娘看热闹的。她们现在窝在家里,都在干家务活或者绣花、做鞋。
金兰忽然觉得,男女在社会中的地位,确实不太一样。
魏家俊热得脱了棉袄,扔给金兰。
“你少活动,别感冒了!”
“知道了媳妇!”
魏家俊一喊,全操场的人都在看金兰,羞得金兰扔下他的棉袄,就领着弟弟妹妹回了家。
在分工分的前一夜,爹忽然说:“我们小队长去管理区开会了,等明年,咱们村的土地就要分田到户了,要学小岗村包产到户。地以后各人种各人的,自己积极种完地后,把剩下的时间,用到搞活农村经济上去。”
“啊?这一天还是来了。”
金兰曾听魏家俊说过小岗村的故事,是很多村民咬破手指签的生死状,才能换来这个分田到户的政策。
这个政策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自己的土地自己做主,想吃什么就种什么。
坏处是,大家都在闲暇时间搞经济去了,那么,她干的这行就会有人来翘行。再想吃独食,可就难了。
但,谁能阻挡得了历史的洪流呢?也许,在每一次重大变革中,都会有人吃一波红利,也会有一些人落马。
一阵开门鞭响过,1982年的春天终于来了。
正月初六,天高气爽,每个生产队的场院里,都人满为患。
小队会计做了很多阄,今天要抓阄分田地。
像赵大用这样的队长,早就和会计和一群小组长一起丈量完了土地,并把贫瘠的和富庶的土地分出几个等级来。
大家今天抓完阄,就可以一类地一类地的去分地了。
金兰家的地都是金兰抓的阄,认地也是她认的。
他爹在忙着分地。
她们家人口多,要分就是一大片地都是她家的,那地界,蔚为壮观。
对种地为生的人来说,看到金兰家分到一大片一大片的土地,忽然就后悔了。别管妮子小子的,多生几个就对了!
这次大面积的分地从年前就开始丈量了。打乱后重新分给众小队,又分给每一个人的,这充分代表了公平公正。
唯一不足的是,每个队里成立了互助组。
有壮劳力的,要带一带孤儿寡母的社员,给他们帮忙耕地收割。
互助组也是全村打乱,自行成立的。
队里养的牛、羊,还有农具碌碡、叉、耙、扫帚、铁锨等也都抓阄分了。
赵金兰抓到一头牛,凡是抓到牛的就有牛耕地的一整套配套设施。牛儿嘴、犁、缰绳、辔头等都给配齐。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头牛不是一家的,是帮扶小组里所有人共有的。
五六家养着这一头牛。
凡是抓到牛的人,就是这个互助组的组长,有组织组里人一起帮扶的义务。
除了家里有劳力单干的外,几乎每个小队长都变身成了小组长。
赵大用也不例外。
好巧不巧的,抓阄时,周寡妇居然成了赵大用互帮小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