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观察者之眼”前哨站的通风管道，重新呼吸到锈蚀荒原那带着金属粉尘和辐射尘埃的干燥空气时，四人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身后的金属巨兽再次陷入沉寂，仿佛之前的生死博弈、技术交易和新增债务都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但口袋里仅剩的30发子弹，脑海中清晰无比的“生物活性胶体”配方，以及那个沉甸甸的200 SoU能量债务，都在无情地提醒他们——现实依旧骨感，甚至更“骨感”了。
“当务之急，是找到合成生物胶体需要的原料。”林默摊开莫里斯终端上显示的配方清单，“‘聚合基质’……这东西在废弃的医疗站或者化学实验室可能找到。‘催化酶’……某些特定变异真菌的提取物？‘稳定剂’……这玩意儿好像战前润滑剂里常用？”
清单上的材料名字一个比一个拗口，来源一个比一个偏门。在广阔的锈蚀荒原寻找这些特定物品，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们可以分头寻找，提高效率。”吴先生提议，但立刻被林默否决。
“不行，我们不能再分散了。磐石集团的巡逻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清道夫’也可能在暗处盯着。一起行动，安全第一。”
他们决定先前往“深钻前哨”的方向，沿途留意可能找到原料的地点。根据坐标，“深钻前哨”位于一片被称为“断裂峡谷”的区域边缘，那里地质结构复杂，曾经是战前的矿产勘探重点区域，找到静滞黑石矿脉的可能性确实比在垃圾堆里瞎翻要高。
荒原的旅途枯燥而危险。他们依靠林默的能量感知能力，提前规避了几处能量反应异常强烈的辐射坑和疑似变异兽巢穴的区域。但有些麻烦，是无法完全避开的。
在一次穿越一片由废弃车辆和建筑残骸形成的狭窄通道时，他们遭遇了一小群“掠食狐”——一种体型似犬、皮毛斑秃、獠牙外露、以狡猾和群体协作着称的变异生物。这些畜生显然把他们当成了移动的午餐肉。
战斗短暂而激烈。吴先生精准的点射放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两只，苏宛瑜用手枪配合“心灵低语”干扰，让另外几只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和互相撕咬。林默和莫里斯则用霰弹枪和临时充作棍棒的金属管解决了剩下的。
战斗结束，地上留下了七八具掠食狐的尸体，而他们也消耗了宝贵的十几发子弹，吴先生的腿伤因为剧烈运动又开始渗血。
“这样下去不行，”林默看着吴先生苍白的脸色和重新染血的绷带，眉头紧锁，“还没到‘深钻前哨’，我们的弹药和体力就要耗尽了。”
他们坐在一片相对安全的残骸阴影下休息，气氛有些沉闷。希望似乎随着子弹的减少和伤痛的加剧而在慢慢流逝。
就在这时，莫里斯似乎不甘心，再次拿出终端，调出那份生物胶体的配方，嘴里念念有词地分析着：“‘催化酶’……特定变异真菌……数据库比对……范围缩小……理论上，在富含金属氧化物且湿度较高的酸性土壤环境……”
他忽然抬起头，眼镜片上闪过一道光：“有了！‘锈蚀荒原’东南部，靠近‘哭泣沼泽’边缘的特定区域，可能存在符合要求的‘硫铁菌’群落！它们的代谢产物或许能替代配方中的‘催化酶’！”
“哭泣沼泽？”苏宛瑜脸色微变，“我听说过那里，据说很危险，不仅有剧毒的沼泽气体，还有各种适应了酸性环境的可怕生物……”
“但这是目前最明确，也是距离我们可能最近的原料来源了！”莫里斯坚持道，“而且‘哭泣沼泽’的方向，与我们去‘断裂峡谷’并不完全相反，可以算顺路！”
这似乎是一个“打折”的希望——不用去完全未知的区域碰运气，有一个相对明确的目标，但伴随着已知的高风险。
林默权衡着。去沼泽，风险莫测；不去，吴先生的伤势可能恶化，团队持续作战能力下降，寻找静滞黑石的计划也会受阻。
“去。”林默最终拍板，“但只在边缘区域活动，采集到所需菌类立刻离开，绝不深入。”
调整方向，队伍朝着地图上标记的“哭泣沼泽”边缘前进。越是靠近沼泽区域，空气中的异味就越发明显，一股混合着硫磺、腐殖质和某种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地面的颜色也从锈红逐渐变为暗绿和棕黑，植被开始变得稀疏而怪异，扭曲的、如同黑色骨骼般的枯树点缀其间。
林默的能量感知在这里受到了干扰，空气中弥漫的杂乱能量场和强辐射背景噪音让他的感知变得模糊，范围也大大缩小。
“大家小心，我的感知在这里不太好用。”他出声警告。
他们沿着相对坚实的、生长着某种耐酸苔藓的地面小心翼翼地前进，莫里斯则拿着一个自制的简陋环境检测仪，不断探测着空气中的成分和土壤的酸碱度。
“找到了！”莫里斯突然兴奋地低呼，指向不远处一片颜色格外暗沉、表面覆盖着一层粘稠彩色油膜的洼地，“那里的土壤酸碱度和金属离子浓度接近理论值！很可能有‘硫铁菌’！”
洼地周围散落着一些小型动物的白骨，显然这里并非善地。
“我过去采集样本，你们警戒。”莫里斯从工具包里拿出采样瓶和小铲子，迫不及待地就要上前。
“等等！”林默一把拉住他，能量感知虽然模糊，但他依然捕捉到洼地深处传来的一丝极其隐晦的、带着粘稠恶意的生命能量反应，“里面有东西。”
几乎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洼地中央那粘稠的油膜突然鼓起一个气泡，随即破裂，一条婴儿手臂粗细、通体覆盖着暗绿色粘液、前端长着如同七鳃鳗般圆形吸盘口器的“蠕虫”猛地弹射而出，直扑莫里斯的面门！
速度极快！角度刁钻！
“小心！”苏宛瑜反应最快，“心灵低语”全力发动，一股强烈的“眩晕与排斥”意念撞向那条蠕虫！
蠕虫的动作明显一滞，在空中扭曲了一下。
“砰！”
吴先生的枪响了！子弹精准地打在蠕虫的躯体中段，绿色的粘液和不明组织液四溅开来！蠕虫吃痛，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缩回了油膜之下。
但危机并未解除！整个洼地的油膜都开始剧烈翻腾，一条又一条同样的粘液蠕虫从中探出头来，它们那圆形的口器张开，露出里面层层叠叠、如同锉刀般的利齿，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是酸液吞噬者！快退！”莫里斯脸色煞白，一边后退一边喊道，“它们的粘液有强腐蚀性，而且通常是群居！”
不用他说，众人已经开始急速后撤。林默和苏宛瑜不断开枪射击，阻挡着从洼地里蜂拥而出的蠕虫。吴先生因为腿伤，速度稍慢，林默不得不搀扶着他。
蠕虫的数量远超想象，它们如同绿色的潮水般涌来，动作迅捷，而且似乎能通过粘液进行短距离的滑行跳跃！更麻烦的是，它们喷射出的粘液具有强烈的酸性，落在周围的岩石和枯树上，立刻冒起白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这样下去不行！数量太多了！”苏宛瑜喊道，她的手枪子弹很快打空。
林默的霰弹枪在这种近距离遭遇战中发挥了作用，每一次轰鸣都能将数条蠕虫打成碎片，但蠕虫仿佛无穷无尽。
“莫里斯！有没有办法？！”林默一边换弹一边大吼。
莫里斯手忙脚乱地在背包里翻找：“它们讨厌强碱和高温……我这里有点……有点快速凝固水泥！是碱性的！但需要水混合！”
水？在这酸性沼泽边缘，干净的水源极其宝贵！
就在这时，林默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一小片相对干净的水洼，似乎是由雨水积聚而成。
“那边！”他指着水洼方向，“掩护我！”
他让吴先生和苏宛瑜集中火力压制一侧的蠕虫，自己则冒着被酸液击中的风险，快速冲到水洼边，用空的水壶装了半壶水，又迅速冲回，将水壶扔给莫里斯。
莫里斯接过水壶，将包里那袋灰白色的水泥粉末迅速倒入，胡乱搅拌了几下，形成一滩粘稠的浆糊，然后用力朝着蠕虫最密集的方向泼洒过去！
“嗤——！”
水泥浆糊接触到蠕虫的身体和它们分泌的酸性粘液，立刻发生了剧烈的中和反应，冒出大量白色的泡沫和刺鼻的氨气！被水泥糊住的蠕虫痛苦地翻滚、扭动，动作变得迟缓，甚至开始僵直！
“有效！”众人士气一振。
他们如法炮制，利用这临时的“碱性武器”且战且退，终于脱离了蠕虫的追击范围。回头望去，那片洼地边缘留下了数十条或死或伤、被水泥 partially 凝固住的蠕虫，依旧在无力地扭动。
四人瘫坐在远离沼泽的安全地带，大口喘着气，身上或多或少都溅到了一些酸液，好在防护服质量过硬，没有被蚀穿，但也都留下了难看的灼痕。
“样本……样本拿到了吗？”吴先生忍着腿痛，关切地问。
莫里斯惊魂未定地摸了摸口袋，掏出一个密封的采样瓶，里面装着几块从相对安全区域刮下来的、带着彩色菌斑的土壤。“拿……拿到了……应该够用……”
虽然过程惊险，但目标总算达成了一半。他们找到了替代“催化酶”的菌类样本。
然而，没等他们庆幸，林默的能量感知中，那股之前察觉到的、隐晦而粘稠的恶意能量反应，并未随着他们远离蠕虫洼地而消失，反而……更清晰了！它似乎一直潜伏在附近，观察着他们！
“还有东西！”林默猛地站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更大的……在那边！”他指向不远处一片更加浓密、散发着腐臭气味的扭曲树林。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树林的阴影中，传来了缓慢而沉重的……拖拽声？伴随着一种湿滑的、令人不适的粘液摩擦声。
一个庞大的、轮廓模糊的阴影，缓缓从树林深处挪了出来。
当看清那东西的全貌时，就连见多识广的吴先生，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难以名状的巨大肉团！直径超过三米，通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半透明的灰白色，表面布满了不断开合的、流出绿色粘液的孔洞，以及数十条刚刚攻击他们的那种粘液蠕虫——它们仿佛是这巨大肉团延伸出去的触手！肉团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没有瞳孔的、如同白内障般的眼睛，正“盯”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刚才那些难缠的酸液吞噬者，竟然只是这个庞大怪物的……附属品或者说子体？！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莫里斯的声音带着哭腔。
“共生黏液瘤……”苏宛瑜脸色惨白，凭借着灵敏感知，她能从那肉团身上感受到一种贪婪、混沌、吞噬一切的原始欲望，“它是那些蠕虫的母巢……我们被盯上了！”
巨大的肉瘤缓缓向前蠕动，所过之处，地面的苔藓和小型植物迅速枯萎、溶解。它那数十条蠕虫触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蚂蟥，齐刷刷地扬了起来，对准了四人！
刚刚摆脱了狼群，又撞上了虎穴！而且是一只他们几乎无法抗衡的、散发着令人绝望气息的恐怖凶兽！
林默看着手中弹药所剩无几的霰弹枪，又看了看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同伴，以及那个缓慢逼近的、散发着粘稠恶意的巨大肉瘤。
希望，果然从来都不会以完整的形式出现，永远都是“打折”的，甚至……是“买一送一”，附赠你一个更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