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鬼屋的闭店音乐响起。
晨芜伸着懒腰从棺材里爬出来,如愿已经帮小一和小二整理好了纸衣。
下班啦下班啦!
晨芜一手夹着一个纸人,哼着不成调的歌往外走。
周吴追在后面,脸上堆满笑容
晨小姐,明天还来啊!今天效果特别好,好几个游客都被吓哭了!
“包来的,包来的!周老板!记得结账哈!”
阿玄优雅地跟在后面,甩了甩尾巴:玩够了吧?该回去了。
回到“一路走好纸扎铺”,老黄已经备好了热腾腾的鸡汤面。
小一和小二被放在墙角,立刻开始了它们的家务活,一个轻飘飘地拿起抹布擦拭货架,一个开始归置散落的纸扎材料,动作悄无声息,在昏暗的灯光下,它们脸上那过于鲜艳的腮红,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小姐,今天还顺利吗?”老黄一边撒葱一边问。
“顺利!太顺利了!”
晨芜吸了一大口面条,含糊不清地说
“你都没看见,有个大男人被小一转头看了一眼,直接吓得腿软坐地上了,哈哈哈,太好玩了!!”
阿玄优雅地舔着盘子里的汤,闻言掀了掀眼皮:“瞧你那点出息。”
夜深人寂,纸扎铺里只剩下小一和小二打扫时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
晨芜趴在里间的床上睡得四仰八叉,阿玄蜷在她枕边,耳朵时不时抖动一下,听着外面的动静。
……
一大早,晨芜就被香醒了
油锅的滋滋声刚歇,老黄端着满满一碟金黄焦香的炒饭出来,放在院中的小方桌上。
“小姐,趁热吃吧,特意多放了虾仁和鱿鱼须。”
“老黄!你的厨艺见长啊!”
晨芜欢呼一声,毫无形象地从屋里冲出来,抄起筷子就扑向桌子。
她一边扒饭,一边含糊不清地指挥旁边僵立的纸人小二
“小二也,站这儿干嘛?扇风!没看你主子热得冒汗吗?匀速!保持匀速!对,就这角度!”
纸人小二沉默地拿起蒲扇,动作僵硬却精准地对着晨芜的后脑勺扇起来,带起一丝阴凉的风。
窗台上,通体乌黑、唯有四爪雪白的阿玄,优雅地舔着爪子,金色的竖瞳扫过狼吞虎咽的晨芜,鼻子里哼出一声
“热?我看是馋虫钻心把脑子糊住了,急火攻心,昨天就小一小二挣了点钱,再这么躺下去,连我的小鱼干都得断供。”
老黄正在把几盆怕风的绿萝搬进里屋,闻言笑道:“阿玄大人别吓唬小姐了,我跟着视频学了新菜,灶上还炖了佛跳墙,小火煨着呢,再等一个小时,那滋味才算真正入了魂儿。”
“佛跳墙!”
晨芜眼睛“噌”地亮了,扒饭的速度更快
“老黄!!明天加餐!必须加餐!明天我就多捉些小鬼!多赚点买鲍鱼!”
她话音未落——
砰!砰!砰!!!砰!砰!砰!!!
院外那扇老旧得吱呀作响的木门,突然被一股狂暴的力量拍击!
声音震耳欲聋,仿佛下一秒门板就要碎裂倒塌!
伴随着拍门声传来的,是一个嘶哑惊惶到完全变调的男声,穿透薄薄的门板,带着哭腔和绝望
“晨先生!晨芜先生!!开门!快开门!!救命!!出大事了!!!”
“嗷——!”
晨芜被这突如其来的“催命符”惊得浑身一抖,刚夹起的一大块鱿鱼须“啪嗒”掉回盘子里,差点把筷子怼进鼻孔。
她气得“噌”地站起来,趿拉着拖鞋就往院门冲,边走边骂
“哪个缺大德的!报丧呢?!大早上的嚎什么嚎!还没有营业呢!买寿衣也没这么早的啊!纸钱不包邮!骨灰盒要预定!!!”
阿玄浑身的毛如同通了高压电,瞬间炸开,根根竖立,体型仿佛大了一圈。
它喉间滚出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嘶吼,金色的瞳孔缩成一条危险的细线
“不对!这气息...阴寒湿重!夹着血腥和死鱼的腐臭!臭死了!有东西缠着他!”
“哐当!”门闩被晨芜一把拉开。
一股冰冷刺骨、混合着浓重海泥腥味、腐败海藻气息以及隐隐铁锈味的阴湿寒气,如同出闸的冰潮,扑面而来!
“呕——!”
晨芜被这味儿冲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捏着鼻子连退三大步
“我靠!!陈瑾轩?!你小子掉阴沟里跟水鬼啃泥巴滚床单去了?!这阴气重的...快赶上乱葬岗集体诈尸了!
老黄!老黄!快!驱邪香!压箱底最顶级的货!点上!赶紧点上!
再晚一秒我这鼻子要报废!佛跳墙!我的佛跳墙要被腌成咸菜了!!”
门口站着的,正是现任特调局局长陈瑾轩。
平日里西装革履、沉稳冷静的特调局扛把子,此刻狼狈到了极点。
他浑身湿透,昂贵的定制西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下摆和裤腿沾满了粘稠、散发着恶臭的黑绿色湿泥,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泥水。
精心打理的发型凌乱不堪,雨水混合着冷汗紧贴在惨白如纸的脸上,嘴唇冻得发紫,上下牙齿不受控制地疯狂磕碰,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整个人像是刚从冰冷的海底深处被强行拖拽出来,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着,仿佛连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寒气。
那双平日里锐利深邃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无助,瞳孔都有些涣散。
他手里死死攥着一个同样湿漉漉、沾染泥点的牛皮公文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色。
“晨...晨先生...”
陈瑾轩的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艰难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
“封...封锁区...望...望女岛...出...出事了!十...十七个...十七个人...全没了!最后...最后一个...疯了!!”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挤进院门,身后带进一股更加浓郁的、令人窒息的阴寒水汽和腐败气息。
老黄动作快如闪电,早已从柜台下的暗格里摸出一个古朴的紫铜香炉,麻利地插上三根颜色暗红、散发着特殊药草气息的线香。
“嗤啦”一声轻响,线香顶端亮起火星,袅袅淡青色的烟雾迅速升腾、扩散开来。
这特制的驱邪香似乎确实有效,那股令人作呕的阴寒湿气被迅速压制、驱散了一些,院子里凝重的空气稍有松动。
他端着一杯刚刚沏好、滚烫滚烫的姜糖茶,快步走到几乎站立不稳的陈瑾轩身边
“陈局长,快,先喝口热的压压惊,暖暖身子,稳稳心神。到底出了什么事,坐下慢慢说。”
陈瑾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双手颤抖得更加厉害地接过茶杯。
滚烫的温度透过杯壁灼烧着他的掌心,但他似乎毫无所觉。
他用尽全力捧住,哆嗦着凑到嘴边,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烫红了手背也浑然不觉。
他努力汲取着那点可怜的热度,试图驱散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冰冷。
“慢不了...慢不了...”
他声音带着微微颤抖,将公文袋里用防水袋小心翼翼封存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旁边一张摆着几盆兰草的小方凳上。
几张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清晰无比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照片滑了出来。
“望女岛?”
老黄弯腰收拾地上的抹布,目光扫过照片的一角,脸色“唰”地变了,倒抽一口凉气,手中的抹布再次掉落在地
“老天爷...那...那地方可邪乎到家了!我听隔壁刘老头说他爸爸那辈儿就在传,涨大潮的时候能听见娃娃哭,退潮后沙滩上密密麻麻全是碎布片和...和缺胳膊少腿的娃娃尸体!冤魂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