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芜看着那团黑气,语气变得诚恳了些
“为这么个玩意儿,先搭上自己一辈子,再赔上整个下辈子,甚至永世不得超生……妹子,你品品,这买卖是不是亏到姥姥家了?”
坟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夜风拂过荒草的细微声响。
那翻涌的黑气渐渐平息下来,扭曲的身影似乎也不再那么狰狞。
过了好一会儿,一声若有似无的、带着无尽疲惫和释然的叹息,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消散在夜风中。
浓重的黑气开始缓缓收敛,如同潮水般退回了坟冢之中,连带着那刺骨的寒意也减弱了不少。
悬在赵家父子头顶的索命气息,终于散了。
坟地里的空气虽然不再那么刺骨,但残留的阴湿气息依然萦绕不去。
晨芜脸上的调侃神色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处理正事时的专注。
她转向那座收敛了黑气的坟冢。
“尘归尘,土归土,怨已散,债已偿,妹子,还有那苦命的孩子,该上路了。”
她轻声说着,开始着手超度小翠母子。她先让周建国将祭品挪开,清理出场地,随后以净秽粉清除了残留的秽气。
接着,她点燃三支安魂香,插入坟前,青白色的香烟笔直而上。
她双手结印,口中诵念往生咒文,声音清越而抚慰人心。
随着咒文响起,那安魂香的烟气不再直上,而是如同被引导般,温柔地笼罩住整个坟冢。
渐渐地,坟冢上方开始浮现出两团朦胧的光影。
光影起初还带着些许灰暗,但随着咒文的力量和安魂香的浸润,那灰暗如被清水洗涤般迅速褪去。
最终,显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穿着素净的年轻女子,她梳着整齐的马尾,面容白皙清秀,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怯生生的温柔,早已不见半分狰狞。
她怀里抱着一个同样白白净净的胖娃娃,孩子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发出咿呀之声。
这便是小翠和她孩子本来的样貌,纯净而安宁。
小翠抱着孩子,对着晨芜深深一拜,眼中满是感激。
光影随着安魂香的指引,缓缓上升,变得越来越淡,最终如同融入了晨曦微露的天空,彻底消失不见。
一股祥和宁静的气息取代了坟地原有的阴森。
晨芜缓缓放下手,睁开了眼睛,看了眼天色。
“这边差不多了,走,建国,老黄,回去处理周老太的事。”
一行人回到周家阴气森森的堂屋。
晨芜径直走到棺材前,对周建国和黄守仁说
“老黄,建国,再把棺盖打开一点。”
黄守仁和周建国连忙上前,合力将沉重的棺盖再次推开一尺来宽。
晨芜从包里取出一张裁剪规整的明黄色符纸,又拿出那支笔锋锐利的朱砂笔。她凝神静气,
目光专注,笔尖饱蘸殷红的朱砂,手腕悬空,运笔如飞,在符纸上勾勒出一个结构繁复而严谨、充满玄奥意味的“安魂定魄符”。
符文最后一笔落下,隐隐有微光流转。
她并拢食指中指,在符箓上方凌空虚点三下,口中低喝一声
“魂魄归位,灵台清明,敕!”
话音一落,那符纸无火自燃,瞬间化作一团温暖却不灼人的橘黄色光焰,燃烧产生的灰烬并未飘散,而是化作无数颗极其细微的、柔和的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虫群,轻盈地飘飞起来,悉数没入棺内,融进周老太静止的遗体中。
“好了,”
晨芜轻轻吐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意
“老太太的魂魄已经引回来了,现在安稳了,后续按照正常的丧葬礼节操办即可,让她入土为安。”
最后,只剩下那只愤懑未平的黄仙需要安抚。
晨芜走到院子中央,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倒出一小撮金灿灿的饱满小米,又混入一些晒干的、散发着清香的桂花和茉莉花瓣。
她将这把特殊的混合物,郑重其事地撒在院子东南角
然后,她清了清嗓子
“喂,那谁……小黄?黄大仙?知道你在这儿,别猫着了,出来唠唠呗!”
墙头阴影里一阵蠕动,那只体型偏大、尾巴带一撮银白的黄鼠狼不情不愿地显出身形,人立而起,一双小红眼死死瞪着晨芜,浑身毛都炸着,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威胁声。
晨芜一看它这架势,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同情又有点无奈
“小黄啊,知道你心里憋屈,自家娃儿没了,放谁身上都得疯,赵老三那王八蛋,干这种断子绝孙的缺德事,活该他倒霉!”
黄仙听她骂赵老三,炸起的毛稍微顺了点,但小红眼里的怒火没消,前爪焦躁地刨着墙头,那意思很明显——光骂顶啥用?
“但咱们也得算算账不是?”
晨芜话锋一转,指了指赵家的方向
“你瞅瞅赵老三现在那熊样,魂儿都吓飞了一半,往后就是个废人了,你再瞅瞅他家,赔得都快当裤子了。
你这仇,老天爷其实已经替你报了一大半了,剩下的,地底下还有账本等着跟他算呢!”
黄仙不服气地“吱”了一声,妖气又鼓荡起来,显然觉得这不够解恨。
晨芜眉头一竖,突然抬手,速度快得带出残影,“啪”一下不轻不重地拍在黄仙的脑门上,把它打得一个趔趄,懵在原地。
“你是不是虎?是不是虎?!”
晨芜瞪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光知道修炼,不长脑子的啊?你把他们全家都霍霍了,你崽子能活过来吗?不能!反而给你自己身上缠一堆烂账,到时候雷劈下来,你先玩完!图个啥?”
黄仙被敲懵了,缩了缩脖子,眼神里的凶狠褪去,换上了点委屈和茫然。
晨芜戳着它的脑门继续训
“他们自有他们的报应,往后日子生不如死,这不比直接弄死他们更解气?你看着他们慢慢熬,不爽吗?”
她放缓了点语气,但依旧严肃
“再说了,小黄,我跟你透个底,这事儿从根上说,也是你命里该有这么一劫。
这道坎儿你要是迈不过去,被仇恨蒙了眼,坏了修行根基,那你这几百年就算白忙活了!
还想修成正果?回去蹲草棵子里当你的黄皮子吧你!”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得黄仙彻底蔫了。
它耷拉着脑袋,耳朵也贴在了脑后,嘴里发出“呜呜”的低咽,刚才那点嚣张气焰全没了,看着竟有几分可怜。
看它这副德行,晨芜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像哄自家不听话的宠物
“行了行了,乖,听话,好好回去修炼,就凭你这根骨,我看不出十年,准能熬出头,到时候风风光光当你的黄大仙,多好?”
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随身那个看起来不大的帆布包里摸索了一阵,然后掏出了一颗鹌鹑蛋大小、色泽温润、隐隐散发着清灵之气的乳白色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