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中,盘蛇谷。
密不透风的丛林被硬生生踏出一条路,刘备大军的旗帜插满了山谷的每一个出口。
数万将士甲胄鲜明,刀枪如林,将孟获最后的洞府围得水泄不通。
谷内,死寂一片。
孟获与南中各洞的洞主们被反绑着双手,跪在地上,一个个面如死灰。
这是第七次了。
七次起兵,七次被擒。
他们所有的计谋,所有的勇武,在那个摇着羽扇的男人面前,都成了笑话。
诸葛亮坐在一辆简朴的四轮车上,看着阶下囚孟获,挥了挥手。
“来人,给孟大王松绑。”
士兵上前,解开了捆在孟获身上的绳索。
诸葛亮亲自走下车,从亲兵手中取过一个酒壶和两只陶碗。
倒满酒,将其中一碗递到孟获面前。
“孟大王,如今可服了?”
孟获没有接酒碗。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文弱的书生。
又转头看了看四周的蜀军。
这些汉兵,纪律严明得可怕。
进驻南中以来,从未骚扰过任何一个部落,甚至连百姓的一根线都没有拿过。
这与他从小听到故事里的汉人军队,完全不一样。
再看诸葛亮,言出必行,算无遗策。
他孟获自诩南中第一勇士,却被此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终于,孟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去扶那碗酒,而是双膝弯曲,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姿态单膝重重跪地。
“诸葛军师天威,我孟获心服口服!南人永不复反矣!”
他这一跪,是彻底的心悦诚服。
诸葛亮大喜,快步上前,亲自将孟获扶了起来。
“孟王快快请起!从今往后,你我便是一家人!”
他转身,对着所有被俘的南中洞主,高声宣布:“传我将令!赦免所有南中洞主之罪,尔等依旧治理本部,只需向我大汉称臣纳贡,岁岁平安!”
谷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军师仁德!”
“我等愿为汉中王效力!”
“我等愿永世归顺大汉!”
南中诸部欢声雷动,对这位来自中原的刘备军军师,充满了感激与敬畏。
持续数月的南中之乱,至此,彻底平定。
……
当晚,孟获的营帐之中,灯火通明。
篝火烧得正旺,烤肉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
孟获与诸葛亮、张飞等人对坐,南中的洞主们分列两旁,气氛热烈而融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诸葛亮放下酒碗,看向孟获,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蛮王,在下有一事不明。你世代为南中大王,与我主汉中王素无大怨,为何会突然起兵反叛?”
帐内的喧闹声小了一些,所有洞主都看向了孟获。
孟获端着酒碗的手停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愤恨。
他猛地灌下一大口酒,将陶碗重重地顿在桌上。
“诸葛军师,非是我等南人要反!”
他的嗓门极大,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是有奸人蛊惑我们!”
坐在一旁的张飞闻言,豹眼一瞪,猛地一拍桌子。
“哪个天杀的敢在俺们背后捅刀子?蛮王你只管说出来,俺老张替你去拧下他的脑袋!”
诸葛亮摆了摆手,制止了张飞。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孟获,等他继续说下去。
孟获又灌了一口酒,像是要借着酒劲才能说出那番话。
“是一个自称江东来的使者,名叫虞翻!他说是奉了士燮的命令来的!”
“江东虞翻?!”
诸葛亮手中的羽扇轻轻一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
此人是孙权帐下重臣,以直言敢谏闻名。
他怎么会跑到这南中来?
还打着士燮的旗号?
孟获没有注意到诸葛亮的异常,继续愤愤不平地控诉:“正是他!他给我们带来了几千套兵甲,还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
“他说汉中王新得益州,根基不稳,外有曹魏内有世家,早晚要完蛋。还说那平定交州的魏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等他腾出手来,下一个就是要血洗我们南中,把我们所有人都变成奴隶!”
“他还说,只要我们南中起兵,从背后切断汉中王大军南下的道路,跟交州的士家形成掎角之势,就能让那魏延首尾不能相顾!”
“事成之后,江东会出兵,支持我做真正的‘南中王’!到时候,南中和交州,都由我们自己说了算!”
轰!
一道无形的闪电,在诸葛亮的脑海中猛地划过。
虞翻……江东……士燮……南中……魏延……交州!
一个个看似毫无关联的名字和地点。
在这一刻,被一条淬着剧毒的线,瞬间串联了起来!
一条阴狠毒辣到极致的计策,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江东这是在坐山观虎斗!
他们先派虞翻这种极具分量的人物潜入南中,用金银兵器和王位的许诺。
煽动孟获叛乱,意图拖住汉中王平定南方的大军主力。
与此同时,他们必然也对交州的士燮用了同样的手段。
挑拨士燮与魏延的关系,让他们相互猜忌,最好是能直接火拼。
等魏延的大军和士家斗得两败俱伤,刘备军在南方的力量消耗殆尽之时。
江东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打着“帮助盟友平乱”的旗号,或者干脆以“刘备无力接收,代为管辖”为借口,出兵交州!
一举夺取整个交州!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好一个江东新主孙绍!
好深的算计!
此人不像他父小霸王那样勇猛,反而更像那运筹帷幄的周公瑾。
一层细密的冷汗,瞬间从诸葛亮的额头渗出。
他猛地站起身,手中的羽扇“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一直以为南中之乱只是癣疥之疾,是他大展拳脚,为汉中王彻底稳固后方的舞台。
却万万没有料到,在这场看似简单的平叛战争背后,还隐藏着来自“盟友”的致命杀局。
自己七擒孟获,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却完全落入了孙绍的算计之中。
每在这里多耽搁一天,交州的魏延就多一分危险!
文长……文长现在怎么样了?
他是不是已经和士燮打起来了?
他知不知道在他背后,还有江东这头猛虎在虎视眈眈?
“军师,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
张飞察觉到了不对劲,站起身来。
诸葛亮没有回答,他快步走出营帐猛地抬头,望向遥远的东南方。
夜风冰凉,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交州,危矣!
文长,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