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琦说的是实话。
轻工一局、二局的局长，基本上都是给市领导的秘书们留的。他们这些过来管理工业企业，是典型的外行领导内行，下面厂子的厂长们，也都换成自家的亲戚或者自己的关系。
这样下来，厂子一天天破败，是意料之中的事。一批批熟练的技术工人买断工龄回家，最后领导们一句话就能推脱自己的责任：
改革是新生事物，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交点学费都是正常的。只要不是装到兜里，吃点喝点玩玩都不违背原则。
小宁跟郑琦抱怨过，清原的歌厅是给清原各个企业厂长们准备的，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往歌厅里跑。
企业管理的不知咋样，但是唱歌水平绝对卡拉oK。如果再加一个，论及小姐们的三围，这帮人绝对能控制在两厘米误差范围之内。
郑琦看来，这些肚子大头发秃的厂长们，似乎都在拼命用手里的权利，弥补他们青春期无法放纵的课。
………
现实的种种，让郑琦很迷茫。
回清原工学院测试活扳手强度的时候，碰到原来的班主任董老师，郑琦把自己的困惑说给他听。
董老师是京都大学的研究生，专业厉害，知识面也广。他听了郑琦的话，笑笑说：
“现在是国内经济拥抱市场经济的转型期，有人浑水摸鱼是不可避免的。高层也在酝酿企业改制的一些探索。
你在固泉镇工具厂的工作，现在的重点是把企业带上正规。只要企业稳定发展，你的一些担心有办法来解决。人大正在修订《公司法》，预计年底出台，明年能开始实施 。
将来你也可以推动镇政府，对工具厂进行改制。集体资本股份比例可以降低到百分之五十以下，如果可能引进一部分外资进来，引入外贸公司等社会资本进来，还可以探讨让技术、业务骨干进来持股，这样镇里的股份会慢慢变少，镇里的人事变动，对企业的影响可能就不大了。”
郑琦有点吃惊：
“还可以这样来运作？”
董老师点点头：
“这是企业现代管理模式，高层会大力提倡和鼓励。只要企业有发展潜力，外资包括外贸公司，都有意愿进来分享企业的发展红利，这样看来你的担心就是多余的。
你作为机械专业的学生，来接触企业的管理，短板明显。等会我给你找一些经管系的书，你回去好好读读。如果可能你可以报考他们的研究生，系统的学学，那样你未来的路，走起来就会顺畅一些。
对了，今年的研究生考试在十二月底，你如果有意思，报名还来得及。”
董老师点拨的话，对郑琦来说，犹如黑暗里点亮的灯。
的确，自己现在知识面狭窄，阅历 粗浅，遇到复杂局面更多的是困惑，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思路。
去考经管系的研究生？不知道难度大不大，都需要准备哪方面的课程，这个需要认真来盘算盘算。但是多看看经管专业的书，倒是必要的。
工具厂现在这点资产，如果拉个老外进来合资，人家根本看不上，这事有难度。
如果扳手、管钳、草坪修剪设备出口稳定，再发展一年半载的，商量外贸公司帮忙牵线，找个老外投点钱，可能还有操作空间。
郑琦琢磨几天明白，做企业跟做人一样 ，打铁还需自身硬。你不能给别人带来利益，你本身就没有价值，人家就不会正眼看你。
先闷头发展吧，想多了也没有用。
…………
清原家具厂也倒了，一百多个工人买断工龄回家。租借石灰厂场地的阚总，原来在家具厂大院里待过几年，对家具厂的设备情况很熟悉，他动了买下家具厂设备，在固泉镇上马家具厂的念头。
他特意跑到工具厂来找郑琦，让郑琦帮着参谋参谋。郑琦同学小龙他爹在家里做家具，生意一直不错，郑琦关于家具的认知就这一点。
但是潜意识里，郑琦看好未来家具的市场。
阚总担心自己去谈设备购买，价格可能下不来。这事简单，王蕾找区里出面，以很便宜的价格把设备买下拉到固泉镇。
郑琦跟阚总商量，家具厂设备算工具厂的投资，在阚总即将成立的家具厂里面入个伙，享受百分之二十的分红。
阚总起初不同意，他跟郑琦开玩笑：
“郑镇长，工具厂要的太多了吧？百分之十行不行？”
郑琦有自己的想法，设备虽然镇里出面花了没有几个钱，但是阚总去买，价格肯定不一样。镇里可以用破烂价格买来，阚总过去买肯定要按照折旧后价格来确定 ，高出一大截的可能性很大。
这里面是国营企业资产流失问题，没有人愿意承担责任，固泉镇政府去买就不一样，相当于左手倒右手。
郑琦把这个道理跟阚总一说，阚总立马明白了，道理确实如此。工具厂不参与管理，只跟着分红，这事里面还有操作的空间。
阚总不再纠结，痛快答应了合伙开办家具厂的事。
家具厂的厂房，镇里帮着阚总把厂房建设的手续跑下来，施工交给吴波的众成建设公司。吴波调来两个班组施工，争取年底前交付使用。
技术工人都是家具厂现成的，阚总从原来家具厂，招聘了四十多个技术工人，租用工具厂的大巴，接送工人上下班。
清原家具厂的倒闭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设计人员没有得到厂里的重视，家具厂产品就那么几个花色品种，十几年没有变化。
第二个原因是厂长的贪腐和无能。
阚总从南方老家聘请了两个设计师，把南方流行的家具风格，带到清原家具市场。
郑琦过去看过做出来的样品，虽然郑琦对家具行业是个外行，但是他也能看出样品的做工和花色都符合自己的审美观点，只要阚总不跟南方家具行业那样在材料上耍心眼，家具买卖应该是靠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