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菲斯听完波特尔的描述,心中不禁暗叹——如此天赋,确实堪称奇迹。他正欲开口再询问一些细节,却见身旁的波特尔眼中骤然燃起熟悉的光彩。
显然,这位风流倜傥的代理副司长已按捺不住。他不动声色地整了整领口的银丝刺绣,将酒杯换到左手,右手随意理了理额前微卷的金发,唇角扬起那副在贵族舞会上屡试不爽的迷人微笑——自信、从容,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和与魅力。
他端着酒杯,步伐优雅地朝拉缇丝走去。
“晚上好,”他在她身侧半步处停下,声音温润如绸,“我是波特尔,鲁尔斯分会的外务司代理副司长。久仰拉缇丝小姐之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拉缇丝闻声转过身来,脸上毫无表情,眉目平静如深潭止水,她的眼神礼貌却疏离,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必要的社交程序。声音清冷平稳,毫无波澜:“波特尔先生,您好。感谢您的赞誉。”
那语气客气至极,却像一堵无形的冰墙,将所有试图靠近的暖意尽数隔绝。没有好奇,没有羞涩,更无一丝对身份或恭维的动摇,只有一种公事公办般的疏离。
波特尔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举杯的手悬在半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他本想顺势邀她共饮一杯,或聊几句魔法心得,可对方那双翠绿色的眼眸已悄然移开,目光越过他的肩头,投向远处。
下一秒,她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抱歉,我还有事。”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离去,深紫色的法师袍在灯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再未回头看他一眼。
波特尔僵在原地,手中的酒杯映着魔晶灯的光,晃出一片冷冽的碎影。厅内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他一人站在人群边缘,笑容凝固在脸上。
最终,波特尔只得讪讪退回,脸色有些难看。
“装什么清高……”他低声嘟囔,语气里混杂着挫败与不甘,“不就是天赋好点,真当自己了不起?”
艾菲斯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无半分嘲讽,拉缇丝的冷漠或许并非傲慢,而是源于过往的创伤。
波特尔轻嗤一声,故作洒脱地耸了耸肩:“呵……反正我还有贵族舞会可去。还是埃莉诺懂我。”他转头看向艾菲斯,眼中重新燃起那股熟悉的热切,“这次舞会你也必须一起来。”
艾菲斯刚想开口推辞:“我还有些——”
“这次你可不准拒绝我!”波特尔立刻打断,语气不容商量。
艾菲斯无奈地抿了抿唇,最终只化作一声苦笑,轻轻点了点头。
和波特尔约定同去的舞会定在三天之后,然而就在这三日之中,艾菲斯敏锐地察觉到,魔法师协会内的氛围悄然变了。
往日里从容踱步、低声探讨咒文结构的法师们,如今大多行色匆匆,袍角带风;走廊与回廊间,交谈声压得极低,甚至常常在看见他人靠近时戛然而止。不少人的眉宇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眼神中透出掩饰不住的焦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寂静——不是喧闹的恐慌,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紧张。
最终,艾菲斯从亨特利口中确认了一个如惊雷般的消息——
米尔科拉斯堡陷落了!
不是“告急”,不是“受袭”,而是彻底失守。据最新情报,守城部队几乎全军覆没,城墙崩裂,守城的结界也被彻底摧毁。更可怕的是,魔潮并未止步于边境——已有大量魔物越过废墟,正式侵入鲁尔斯王国腹地。
起初亨特利以为是误传,毕竟很多酒馆里不乏疯言疯语的醉酒闹事者,但不过半日,消息便从四面八方得到印证:
冒险者公会的紧急布告栏上赫然贴出鲁尔斯地区的红色预警;酒馆里,佣兵们和文官们都在讨论此事;而影市的情报贩子们,更是在兜售前线战报——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结论:消息属实,且局势已危如累卵。
艾菲斯脸色骤变,他虽身在米尔斯,但鲁尔斯毕竟是自己的国家,鲁尔斯人是自己的同胞,而鲁尔斯战乱多年未歇,现在又是魔物肆虐,不知如今局势如何了。
看出他的焦虑,亨特利连忙按住他的肩膀,语气沉稳:“别慌,艾菲斯。消息虽然属实,但局面尚未失控。”
他迅速补充道:“光明教会与鲁尔斯王室已在第一时间联合行动。圣殿骑士团主力已开拔,由两位红衣大主教亲自率领,王国精锐军团也正火速驰援;宫廷法师团也有出动。”
“不仅如此,”亨特利压低声音,“就连中立势力也坐不住了,冒险者公会和魔法师协会据说也有了行动,只是据说行动保密,还未公开,不过中立势力是全力支持鲁尔斯抗击魔物的。”
艾菲斯久久无言,胸口翻涌的惊涛骇浪虽稍稍平息,眉宇间的忧色却愈发凝重。他脑海中浮现出米尔科拉斯堡巍峨的城墙、高耸的塔楼,以及坐镇多年的五阶战士马尔斯。
那样坚不可摧的堡垒,那样威名赫赫的守护者,竟也被魔物攻陷了?
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与此同时,魔物肉的料理方法也终于有了初步进展。
亨特利将一叠写满字迹的羊皮纸和几份纸张交到艾菲斯手中——这是他与拉雷克分头收集、整理并亲自试验后的成果。
拉雷克动用了他残存的人脉,从退役猎人、厨子甚至黑市那里套来了七八种民间处理法;亨特利则在冒险者和佣兵口中撬出了更多粗粝却实用的野外配方。
“我按这些方法都试过一遍,”亨特利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虽然做出来的味道离城里那些高档餐馆的还差得远,但至少,腥气和残留的魔物气血能去除一些。吃了也不会呕吐,也算能够入口,若再辅以合适的香料与秘制酱汁,其风味恐怕已不逊于那些餐馆里的“招牌魔物料理”多少了。”
然而,艾菲斯翻阅着那些记录,眉头却越皱越紧,里面有些“料理方法”过于骇人。
其中一种方法竟要求将魔物肉彻底剁碎、碾成糜状,再混入碾磨后的“苦艾根”;另一种更离奇,需用“蓝鳞蜥蜴”的胆汁或“静心草”榨出的汁液浸泡整夜,再以低温火焰慢烤。
最令他不适的是一份来自某支流浪炼金术士队伍的配方:将魔物肉搅成糊状后,加入稀释的“银华露”与碾碎的魔晶粉末,置于符文阵中进行“活性萃取”——说白了,就是用魔法强行剥离肉中的气血,只留下可食用的蛋白质基质。成品呈灰白色泥膏状,据说“无味无臭,但安全可食用”。
“这已经不是料理了,”艾菲斯低声说道,指尖捏着那张写满诡异步骤的纸,“这算是……炼金提纯?”
亨特利苦笑:“可对普通人来说,能吃就已经是恩赐了。你别忘了,这毕竟还是肉,边境村庄甚至连面包都吃不上,哪还讲究口感?”
艾菲斯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将那些资料小心收好。这些方法虽良莠不齐——有的近乎荒诞,有的却暗含巧思——但终究是无数人在生死边缘摸索出的经验。
他不会全盘照搬,却也不会轻易否定,之后有空时,自会逐一甄别、改良,剔除无用甚至危险的步骤,留下真正可行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