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一声轻响，公寓的防盗门被轻轻带上。
那声音并不大，却像一道沉重的闸门，骤然切断了屋内与屋外的最后一丝联系，也将刚才那场令人窒息的对话，彻底封存在了门内。
沈知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耳朵里，还残留着江辰最后那句“好好照顾自己”的余音，和他下楼梯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由近及远，一步、一步，清晰地、却又毫不留恋地，消失在了楼道的尽头。
玄关处，只剩下她一个人。
刚才江辰存在过的气息，似乎还隐约残留着，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室外带进来的微凉空气。
但这气息，正在迅速地被房间里固有的、她一个人的清冷所吞噬。
一种巨大的、难以形容的空洞感，像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她淹没。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声，“咚……咚……咚……”，每一下，都带着一种麻木的钝痛。**
她就这样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双腿传来一阵酸麻感，她才仿佛从一场漫长的梦魇中惊醒过来。
她缓缓地挪动脚步，走到沙发边，颓然坐下。目光空洞地落在面前的茶几上——那里，还放着江辰刚才用过的那个茶杯。
杯中的茶水，已经凉透了，水面没有一丝涟漪，就像她此刻的心。
离婚……协议……签字……
这几个冰冷的词语，像魔咒一样，在她的脑海里疯狂地盘旋、撞击！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神经上！！！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甚至……曾经动过这个念头。
可是……当这两个字，真的从江辰的口中，如此平静地、甚至带着一种……“为她好”的姿态说出来时，那种冲击力，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为什么……心会这么痛？？？痛得她几乎要蜷缩起来！痛得她想要放声尖叫！！！
她不是早就对这段婚姻、对这个男人失望透顶了吗？？？不是早就受够了他的冷漠和疏离了吗？？？为什么……当他真的说出“放手”的时候，她会感到一种被彻底抛弃的、坠入深渊的绝望感？？？难道……在她内心的最深处，还残存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甘？或者是……对这个早已名存实亡的“家”，还有着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一丝微弱的眷恋？？？
这一夜，沈知意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的。
思绪纷乱如麻，眼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流。
直到窗外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她才昏昏沉沉地、带着满身的疲惫和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勉强睡去。
第二天早上，沈知意还是强撑着起了床。
她用厚厚的粉底，试图掩盖眼下的乌青和脸上的憔悴，但那双失去了神采的眼睛，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内心的荒芜。
她知道自己今天的状态很差，但她必须去上班。
工作，或许是此刻唯一能让她暂时逃离那令人窒息的现实、麻痹自己神经的东西了。
来到办公室，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工作流程，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和疏离感。
她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需要签字的文件，目光却空洞地落在纸上，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海里，反复回放的，都是昨晚江辰说的那些话——他那平静得近乎残忍的表情，他那句“耽误你的未来”，还有最后那句“好好照顾自己”……每一帧画面，每一句话，都像慢镜头一样，一帧一帧地、清晰地在她眼前闪过，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离婚……”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划着这两个字，冰凉的触感，却让她的心，再次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之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面目全非？？？是从他越来越晚的归家？还是从他们之间越来越少的交流？或是从……她发现那些蛛丝马迹开始？？？无数个问题，像一团乱麻，纠缠在她的心头，找不到答案，只有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心痛。
“叩叩叩——”一阵轻柔的敲门声，打断了沈知意的沉思。
她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一些，然后才开口道：“请进。”
办公室门被推开，她的秘书张然抱着一叠文件，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沈局，这儿有几份文件需要您签一下字……”
她的话还没说完，目光在接触到沈知意脸的那一刻，声音便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
她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沈知意，眉头微微蹙起，关切地问道：“沈局……您……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沈知意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没……没事。可能是……这几天照顾婆婆，有点累了，没休息好。”
这个借口，她说得有些心虚。
张然将文件放在办公桌上，却没有立刻离开。
她看着沈知意那即使化了妆也难以完全掩盖的憔悴和眼神中那无法掩饰的失魂落魄，心里明白，绝不是“累了”这么简单。
她跟了沈知意好几年，算是比较亲近的下属，对这位女领导的家庭情况，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最近局里关于沈局和她那位电视台主持人丈夫关系紧张的风言风语，她也隐约听到过一些。
此刻看到沈知意这副模样，她心里便猜到了七八分。
她没有点破，只是将文件往沈知意面前推了推，语气更加柔和地说道：“那您可得注意身体啊！工作再忙，也不能把身体累垮了。”
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兮兮的笑意说道：“沈局，要不……下班之后，我陪您去个地方？”
沈知意正心乱如麻，闻言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去哪？”
“去‘艺沙’啊！”张然眨了眨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听说柳姐有新货到，升级了他们家的精油SpA和面部护理，效果特别好！做完之后，保证您容光焕发，什么烦恼、疲惫都一扫而光！”
“是吗？”沈知意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她现在哪有这个心情去做什么美容？
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或者……用无穷无尽的工作来麻痹自己。“算了吧……我……”
“哎呀，沈局！”张然却不依不饶地劝说道，“您看看您现在的脸色！再这样下去，身体真的会吃不消的！就当是去放松一下嘛！劳逸结合才行啊！再说了……”
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俏皮的意味，“女人啊，就得对自己好一点！尤其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更要好好犒劳自己！说不定做完护理，心情就好了呢？”
“对自己好一点”……“心情不好的时候”……张然这看似无心的话，却像两根细小的针，轻轻地刺中了沈知意心中最柔软、也最疼痛的地方。
是啊……她已经……有多久没有“对自己好一点”了？？？
自从婚姻出现问题以来，她的全部精力，似乎都用来应付工作的压力、维系表面的平静、以及……独自消化那无尽的委屈和痛苦了。
她几乎都快忘了，自己也需要被呵护，需要被善待。
或许……张然说得对？或许……她真的需要一个地方，暂时逃离这一切？哪怕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哪怕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麻痹？**
她看着张然那充满期待和关切的眼神，心中那道坚固的防线，似乎松动了一角。她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好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妥协。
“太好了！”张然立刻高兴地拍了一下手，“那咱们就说定了！下班我等您！！”
看着张然雀跃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沈知意重新靠回了椅背上。
心中的沉重，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决定而减轻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