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一夜终于过去。
当晨曦透过稀疏的茅棚缝隙,照在林默苍白而疲惫的脸上时,他才缓缓睁开双眼。体内翻腾的魔煞之气暂时平复了下去,但经脉中残留的灼痛感和心脉处隐隐的刺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昨夜失控的恐怖。
营地里的气氛也显得格外压抑,流民们看向他的眼神中,敬畏依旧,但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抹去的恐惧。昨夜的林默,与地狱修罗无异。
铁牛和周安默默地带人清理了匪徒的尸体和血迹,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却非一时半刻能够散尽。
林默知道,问题必须解决,而且刻不容缓。下一次魔功反噬何时会来?会不会更猛烈?到时,他还能否保持一丝清醒?会不会伤害到这些信赖他、追随他的人?
“云前辈,可有暂时压制这魔性的方法?”林默在心中急切地询问。
血刹依旧在喋喋不休地鼓吹杀戮的快感,被他强行忽略。
云鹤子沉吟片刻,道:“《赤阳真魔功》至阳至刚,霸道无比。欲要压制其反噬,需以至阴至寒之物或法门进行调和。阴阳相济,方是正道。据老夫感知,此黑风山脉深处,灵气分布不均,或有极阴之地,生长着蕴含阴寒之气的灵草。你可尝试寻觅,或能暂解燃眉之急。但切记,外力终是辅助,根治之法,还需你自身道心稳固,寻得仙魔平衡之道。”
至阴至寒之物?灵草?
林默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只要有方向,总比坐以待毙强。
他立刻召集铁牛和周安,简单交代了一下。只说自己修炼出了点岔子,需要进山寻找一味药材调理,让他们严守营地,提高警惕。
“首领,我跟你去吧!山里危险!”铁牛瓮声瓮气地说道,脸上满是担忧。
“不用,我一个人行动更方便。”林默摇头拒绝。他此刻状态不稳定,带上铁牛反而是累赘。“守好家,等我回来。”
看到林默态度坚决,铁牛和周安只好领命。
林默没有耽搁,带上些干粮和盛水的竹筒,又将那柄新买的锋利柴刀别在腰间,便孤身一人,朝着黑风山脉更深处进发。
他依照云鹤子模糊的指引,朝着感觉中灵气更为阴寒的方向前行。
山脉深处,古木参天,遮天蔽日,光线变得昏暗潮湿。脚下的腐殖层厚实松软,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腐烂和泥土的气息。
这里人迹罕至,充满了原始荒蛮的味道,偶尔传来的不知名兽吼,更添几分凶险。
林默小心翼翼,将感知提升到极致。一方面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妖兽,另一方面,则仔细体会着周围环境的气息变化,寻找那所谓的“极阴之地”。
一连两日,他翻山越岭,穿过毒瘴弥漫的谷地,蹚过冰冷刺骨的溪流,遭遇了几波凶猛的野兽,都凭借远超常人的身手和骤然爆发的魔煞之气有惊无险地渡过。
但每次动用魔功,他都能感觉到心脉的刺痛加剧一分,魔性对心神的侵蚀也更深一分,这让他更加迫切地需要找到解决之法。
第三天正午,林默沿着一条幽深的山涧前行。涧水冰冷彻骨,两侧岩壁上长满了滑腻的青苔。突然,他感觉到空气中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分,一种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从涧水上游传来。
“有戏!”林默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向上游走去。
越往深处,光线愈发昏暗,山涧也变得狭窄。终于,在一处瀑布下方,他找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那股阴寒气息正是从洞内传出。洞口周围寸草不生,岩石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与周围郁郁葱葱的环境格格不入。
“就是这里了!”林默心中一喜,正要迈步进入,一个温和中带着些许诧异的声音却从旁边响起:
“咦?小友身负炽烈阳火,为何要寻这极阴寒穴?莫非是修炼出了岔子,走火入魔?”
林默心中大惊,霍然转身,柴刀瞬间出鞘,横在身前。以他如今的感知,竟然被人靠得如此之近都未发觉!
只见不远处的一棵古松下,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影。那人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衣,身形清瘦,面容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下颌留着三缕长须,眼神澄澈平和,背上背着一个药篓,手里还拿着一把小药锄,俨然一副山中采药人的打扮。但林默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深不可测的气息,如同幽潭,看似平静,实则内含乾坤。
高手!绝对是高手!
林默心中警惕到了极点,体内魔煞之气下意识地开始躁动。
那布衣医者似乎看出了林默的戒备和体内的异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微微一笑,摆手道:“小友不必紧张。老夫姓苏,山中一闲散医者而已。观你面色潮红未褪,眼底隐现血丝,气息灼热而紊乱,阳火亢盛已极,近乎焚身之境。若再强行吸纳此地阴寒之气,只怕非但不能调和,反而会引发阴阳剧烈冲突,爆体而亡。”
林默闻言,心头巨震。对方寥寥数语,竟将他的状况说得八九不离十!他强压下魔气的躁动,收起柴刀,抱拳行礼,语气恭敬:“晚辈林默,见过苏先生。先生所言极是,晚辈确是修炼不当,致使阳火攻心,几近失控,听闻极阴之物或可调和,故而冒昧前来寻觅。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苏先生抚须点头,对林默的态度颇为满意:“不骄不躁,知错能改,心性尚可。你体内这股力量……颇为奇特,至阳至暴,不似寻常功法,倒像是……罢了,个人机缘,老夫不便多问。”
他走近几步,仔细端详了一下林默的气色,又示意林默伸出手腕,搭指探脉。林默只觉一股温和清凉的气流顺着对方指尖流入自己经脉,所过之处,那灼痛之感竟减轻了不少,躁动的魔气也似乎温顺了一些。
“果然如此。”苏先生松开手,眉头微蹙,“阳煞之气已侵入心脉,如附骨之疽。单靠外物压制,确是饮鸩止渴。”
他沉吟片刻,从药篓中取出两样东西。一样是一卷颜色泛黄、材质似帛非帛的古老卷轴,另一样则是一株通体碧绿、叶片如同翡翠、散发着淡淡寒气的奇异小草。
“相逢即是有缘。老夫观你并非大奸大恶之徒,此劫或可助你。”苏先生将两物递给林默,“这卷《清心咒》,乃是一门宁神静气、稳固心神的法门,虽非绝世功法,却正合你眼下之用。每日早晚默诵,可助你洗涤戾气,守持灵台。”
“而这株‘寒玉草’,生于极阴之地,蕴含精纯阴寒之气。你且服下,配合《清心咒》引导药力,当可暂时压制你体内暴走的阳煞,保你一月之内无虞。”
林默接过卷轴和寒玉草,只觉得卷轴入手温润,隐隐有安抚心神之效;而那寒玉草更是寒气逼人,让他躁动的气血都平静了几分。他知道,这绝对是难得的宝物!
“苏先生大恩,晚辈没齿难忘!”林默深深一揖,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这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苏先生坦然受了一礼,淡淡道:“不必多礼。老夫帮你,亦是顺手为之。切记,《清心咒》是根,寒玉草是标。外力终是辅助,道心方为根本。若你不能明心见性,掌控自身力量,终有一日,必被力量所控,堕入万劫不复之境。”
这番话如同暮鼓晨钟,重重敲在林默心上。他回想起昨夜失控时的疯狂,不禁冷汗涔涔,肃然道:“晚辈谨记先生教诲!”
“去吧。此地阴寒,不宜久留。你好自为之。”苏先生摆了摆手,身形一晃,竟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密林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默站在原地,久久回味。这位苏先生,绝对是位隐世高人!其手段、其见识,都远超想象。
他不敢耽搁,立刻寻了一处干燥避风的山崖下,先将那株寒玉草服下。草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甘洌的洪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所过之处,那灼热的魔煞之气如同遇到克星般,纷纷退缩蛰伏,经脉的灼痛感大大减轻,连心脉的刺痛也缓和了许多。
紧接着,他展开那卷《清心咒》,仔细研读。咒文并不复杂,却蕴含玄奥意境,主要是观想和呼吸法门,引导心神沉静,沟通天地间平和之气。
林默依法默诵,配合独特的呼吸节奏。起初还有些生涩,但很快,他便感觉到一股清凉之意从眉心祖窍滋生,缓缓流淌,抚平着因魔气侵蚀而变得焦躁的心神。脑海中血刹喋喋不休的魔音,似乎也被这清心咒的力量隔绝、削弱了不少。
当林默再次睁开眼时,只觉得神清气爽,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体内那股时刻想要躁动的毁灭欲望,被牢牢地压制了下去。虽然力量感似乎减弱了一些,但这种掌控自身的感觉,让他无比安心。
“道心方为根本……”林默喃喃自语,对苏先生的话有了更深的理解。力量固然重要,但能够驾驭力量的心,才是真正的根本。
他起身,朝着苏先生消失的方向再次郑重一拜,然后转身,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步伐沉稳,眼神坚定。
这一次深山之行,虽然未能找到永久的解决之法,但获得了《清心咒》和寒玉草,不仅解了燃眉之急,更为他指明了未来的方向——内外兼修,以道心驾驭力量。
回归营地的路上,林默的心境已然不同。魔功反噬的阴影仍在,但他心中已燃起了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