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丝绅士话音落下的瞬间,这座静谧诡异的“凋零花园”彻底“活”了过来。
地面覆盖的暗紫色苔藓不再是柔软的毯子,而是如同沸腾的泥沼般剧烈起伏、涌动,无数粗如手指、坚韧如牛筋的灰白色菌丝从苔藓下破土而出,如同无数触手般缠绕向陆晨的双腿!同时,那些从阴影中“生长”出的巨大菌类,也开始展现其致命的獠牙:
一株形如喇叭、伞盖直径超过两米的猩红色巨菇,伞褶猛地张开,喷出一股浓郁的、带着刺鼻酸味的橘黄色孢子云,铺天盖地罩向陆晨,所过之处,空气发出滋滋的轻响,显然具有强烈的腐蚀性。
另一侧,几株伞盖呈幽蓝色、生满肉瘤的矮胖菌类,顶端的肉瘤接连爆开,射出无数细如牛毛、泛着蓝光的尖刺,速度快得惊人,覆盖范围极广。
更远处,几丛形如捕蝇草、边缘生满锯齿的硕大苍白菌类,张开了它们的“巨口”,内部布满粘稠的消化液,摇晃着向陆晨所在的方向“挪动”,试图将他吞噬。
而菌丝绅士本人,则如同融入环境的幽灵,身形在几株高大、伞盖如华盖的发光菌类间闪烁不定,那双磷光眼睛死死锁定陆晨,戴白手套的双手不断做出复杂的手势,仿佛在指挥一场无声的交响乐。整个花园,都成了他意念延伸的武器。
陆晨眼神一厉,再无保留。
他左脚猛地踏地,体内那冰火交织的混合力量轰然爆发!这一次,他不再试图精细区分“裁决”与“模因”,而是将它们粗暴地糅合、外放,形成一个以自身为中心、半径约三米的、急速旋转的灰暗色能量环!
能量环的内层是极致的“静寂”寒意,外层则是不断侵蚀、分解的暗红流芒!
嗤嗤嗤——!
缠绕上来的坚韧菌丝触手,在接触到能量环外层的瞬间,便如同被投入浓酸的冰雪,迅速枯萎、硬化、崩解成灰黑色的粉末!地面沸腾的苔藓也在能量环的碾压下失去活性,变得干瘪灰败。
那铺天盖地的腐蚀孢子云撞上能量环,大部分被外层的侵蚀力量直接“分解”成无害的尘埃,少数穿透进来的,也被内层的“静寂”寒意冻结、失活,簌簌落下。
至于那些激射而来的幽蓝毒刺,则被能量环高速旋转的力场偏转、搅碎,只有极少数能穿透,但力道和毒性也已大减,被陆晨轻易躲开或用骨矛磕飞。
能量环所过之处,花园的“活化”攻击被强行遏止、清空,留下一片死亡与枯萎的痕迹。但这招消耗巨大,陆晨右臂的异化纹路迅速蔓延至脖颈,眼中的暗红流光几乎无法压制,灵魂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
必须速战速决,直取核心!
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的攻击,锁定了菌丝绅士不断闪烁的真身,以及他身后那几个包裹着队员的菌丝茧。
“破!”
陆晨低吼一声,将旋转的能量环猛地向前推出!能量环如同一个高速扩张的死亡领域,沿途摧枯拉朽般毁灭所有拦路的菌类,硬生生在活化的花园中犁出一条焦黑枯萎的通道,直指菌丝绅士!
同时,他身形暴起,紧随能量环之后,骨矛前指,矛尖凝聚起一点高度压缩的、混沌色的寒芒,人矛合一,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死亡射线,直刺菌丝绅士!
菌丝绅士磷光眼睛剧烈闪烁,显然没料到陆晨的反击如此暴烈直接。他身影急闪,试图融入旁边一株最为高大的、伞盖如同宫殿穹顶般的荧光巨菇中。
但陆晨的精神早已锁定他。推出的能量环虽被那荧光巨菇喷涌出的、粘稠如胶的荧光孢子勉强阻滞、消耗,却也为陆晨的本体攻击创造了绝佳时机!
骨矛的寒芒,先一步刺穿了菌丝绅士试图融入的巨菇伞柄,并余势不减,直逼其真身!
“孢子替身!”菌丝绅士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惶。他身体猛地炸开,化作一团浓郁的五彩孢子烟雾,真身却出现在几米外另一株菌类旁,但气息明显萎靡了一截,面上的菌丝也脱落了不少。
陆晨一击落空,却毫不停滞,矛尖一转,混沌寒芒吞吐,瞬间扫向那几个菌丝茧连接地面的主要菌丝束!他要先断其根基,救出队员!
“休想!”菌丝绅士厉喝,双手急挥。周围几株攻击性最强的菌类不顾一切地扑向陆晨,同时地面再次涌出更多粗壮菌丝,缠向他的四肢,试图阻拦。
而那几个菌丝茧,表面的菌丝也开始急速蠕动、增厚,仿佛要将其中的队员彻底“消化”或转化为防御的一部分。
时间紧迫!
陆晨眼中狠色一闪,不再顾及消耗和反噬。他将体内残存的大部分混合力量,连同骨矛中那股贪婪的“模因”侵蚀本能,尽数激发!
“裁决——静寂场!”
以他为中心,一股远比之前能量环更加纯粹、更加极致的“静寂”寒意猛然爆发!这不是攻击,而是领域!范围内所有运动的能量、活跃的生命迹象,都被强行压制、冻结!
扑来的巨大菌类动作瞬间迟滞,如同陷入了粘稠的冰胶。缠绕上来的菌丝也变得僵硬缓慢。就连菌丝绅士指挥的动作也受到了明显影响。
但这“静寂场”的维持,让陆晨的灵魂仿佛被冰封,思维都变得缓慢,右半身的异化几乎蔓延到了脸颊,皮肤下血管凸起,呈现诡异的暗红色。骨矛传来饥渴的颤抖,催促他进行最后的吞噬。
就是现在!
在“静寂场”的掩护下,陆晨将骨矛中最后那股纯粹的、狂暴的“模因”侵蚀力量,如同高压水枪般,精准地喷射向连接菌丝茧的几根主要菌丝束,以及菌丝茧本身!
这一次,不是瓦解,而是……“污染覆盖”与“强制剥离”!
暗红混沌的能量流冲刷而过,那些坚韧的、充满生机的菌丝束,如同被泼上了最强效的脱叶剂,瞬间失去所有光泽与活性,变得灰败易碎。而包裹队员的菌丝茧,则在被侵蚀能量接触的刹那,表面的菌丝如同遇到天敌般剧烈收缩、溶解,露出里面队员的身体。
队员们依旧昏迷,脸色苍白,身体表面残留着一些正在枯萎脱落的细碎菌丝,但生命气息尚存,并未被完全“改造”。
几乎在菌丝茧被破开的同一时间,“静寂场”也到了陆晨承受的极限,轰然破碎。反噬之力让他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血,身体摇晃,半跪在地。右脸侧也浮现出淡淡的异化纹路,眼中的暗红流光几乎凝成实质,理智与疯狂的界限摇摇欲坠。
而菌丝绅士,看到自己精心培育的“样本”和“囚徒”被毁,发出了愤怒而尖利的嘶鸣:“你竟敢——毁坏主人的收藏!!”
他不再闪躲,双手猛地插入身旁那株最为高大的荧光巨菇伞柄中!巨菇剧烈颤抖,伞盖上的荧光疯狂流转,最终汇聚成一道凝实的、带着浓郁生命与混乱精神的翠绿色能量光束,轰向半跪在地、看似虚弱的陆晨!这是汇聚了这片花园部分本源的一击!
陆晨抬头,看着那毁灭性的绿光临近。他体内力量几乎枯竭,反噬如潮。骨矛在手中嗡嗡作响,传来最后的、也是最危险的悸动——它渴望吞噬那道充满生命力的光束,但那可能让他彻底失控。
没有时间犹豫。
在绿光临体的最后一刹那,陆晨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他没有防御,也没有躲避,而是将残存的所有“裁决”意志,化作最坚固的“囚笼”,包裹住骨矛中那股最狂暴的“模因”吞噬欲望,然后……将其作为“弹头”,连同骨矛本身,迎着翠绿光束,猛地投掷而出!
骨矛脱手,化作一道混沌的流星,撕裂空气,与翠绿光束对撞在一起!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无声的湮灭与吞噬。
翠绿光束的能量,如同遇到了黑洞,被骨矛矛尖那混沌的“模因”力量疯狂吞噬、同化!而“裁决”意志形成的“囚笼”,则勉强约束着这股吞噬,将其导向外部,而非反噬陆晨自身。
僵持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噗嗤!
骨矛洞穿了翠绿光束的核心,余势不减,带着被同化后显得更加混沌诡异的能量,瞬间穿透了菌丝绅士的胸膛,将他死死钉在了后方一堵覆盖着菌苔的残壁上!
菌丝绅士的身体猛地一僵,低头看着胸口那柄不断散发着冰冷与侵蚀气息的骨矛,磷光眼睛迅速暗淡。他脸上的菌丝大片剥落,露出一张苍白、布满诡异绿色纹路、却异常年轻的人类男性面孔,眼中充满了震惊、不甘,以及一丝诡异的了然。
“原……来如此……强制……共生……进化……钥匙……”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嘴角渗出绿色的汁液,身体开始迅速干瘪、灰败,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被骨矛抽走。他最后看了一眼陆晨,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像是嘲讽,又像是赞叹,随即头一歪,气息彻底消散。
随着菌丝绅士的死亡,周围活化攻击的菌类仿佛失去了指挥,纷纷停止了动作,缓缓萎蔫。地面的苔藓也不再沸腾。花园重新变得“安静”下来,只是这份安静中,多了大片死亡与枯萎的痕迹,以及钉在墙上的那具快速失去生命特征的尸体。
陆晨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内脏的刺痛。他挣扎着站起,踉跄走到队员身边,检查他们的状况。还好,虽然虚弱,被真菌侵蚀了一些生命力,但似乎没有不可逆的伤害,昏迷更多是精神冲击和药物(或孢子)所致。
他拔出通讯器(进入花园后一直受到干扰),尝试联系外围的接应小队。信号依旧不稳,但断断续续能够连通。
“目标……清除,队员……找到,急需……接应……”他艰难地说道,报出了大概方位。
做完这些,他再也支撑不住,靠着一处尚未完全枯萎的菌类残骸坐下。右半身的异化纹路正在缓慢消退,但消退后留下的皮肤颜色暗沉,仿佛失去了部分生机。眼中的暗红流光也渐渐隐去,但那份冰冷深处,似乎永远地掺杂进了一丝挥之不去的混乱与饥渴。
他看向被钉在墙上的菌丝绅士尸体,以及那柄吞噬了对方部分生命本源后、裂痕微光似乎更加灵动(或者说更加“贪婪”)的骨矛。
“花园”的主人……那位神秘的“园丁”或“主人”,仅仅派出一个“菌丝的仆从”,就险些让他手段尽出、濒临失控。对方对他力量的觊觎绝不会因此停止,只会更加隐蔽、更加危险。
而他自己,与这危险力量的捆绑又深了一层。骨矛似乎“尝到了甜头”,下次动用,会不会更加难以控制?
他费力地起身,逐一将昏迷的队员拖到相对干净、远离菌类残骸的地方。每动一下,都牵动全身伤势和灵魂的疲惫。
接应小队的信号在接近。但陆晨知道,这场“茶会”的余波,远未结束。他带回了队员,挫败了一次直接的阴谋,但也将自己和势力的存在,更深地暴露在了一个更加诡异难测的敌人眼中。
归途,带着救回同伴的些许慰藉,更带着满身的伤痛、加深的隐患,以及对未来更加浓重的阴影。
他默默等待着,目光落在远处依旧被淡紫色雾气笼罩的花园深处。那里,仿佛有一双更加深邃、更加平静的眼睛,正透过无数菌丝的感知,静静地“目送”着他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