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灰色光线勉强照亮了七号安全区锈迹斑斑的大门。一支由六人组成的小队沉默地站在门内，进行着最后的检查。
队长赵烈，换上了一套相对完整的作战服，手持加装了瞄准镜的95式自动步枪，眼神锐利如初。副手陆晨，依旧是那身沾满污渍的便装，但腰间多了一把安全区配发的军用开山刀，背后则背着用布条仔细缠裹的、来自人防工程的那把制式步枪。他的存在，让这支小队平添了几分神秘。
队员包括三名赵烈从巡逻队中挑选的老兵：话不多但眼神凶狠的大牛，擅长爆破；身形矫健、曾是体校生的阿健，负责侦察；以及沉默寡言、枪法极准的老默。
最后一人，出乎陆晨意料，竟然是林薇。她坚持要求加入，理由是“不想再只是被动等待和清洗衣物”。赵烈在测试了她的基础体能和射击（军训水平）后，出于平衡队伍性别和增加后勤人手的考虑，勉强同意了。她主要负责携带部分额外弹药和医疗包，此刻正紧张地检查着自己那把沉重的手枪。
“记住任务目标：信诚机械厂，三号车间，精密数控机床核心部件，以及能找到的所有特种合金刀具和轴承。”赵烈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优先保证机床部件完整。遭遇丧尸，尽量无声清除。如果发现变异体，由我和陆晨优先处理，其他人火力掩护，必要时果断撤退。明白？”
“明白！”众人低声应道。
沉重的铁门在绞盘的嘎吱声中缓缓开启一条缝隙，门外荒芜的世界带着冰冷的晨风涌入。六人依次闪出，铁门在身后沉重闭合，隔绝了那短暂而虚幻的“安全”。
信诚机械厂位于安全区南面约五公里，曾经是本地的一家大型民营企业，如今已沦为锈蚀的钢铁坟场。众人沿着废弃的公路边缘快速潜行，赵烈和大牛在前开路，阿健侧翼侦察，陆晨和林薇居中，老默断后。
一路上，零散的丧尸被轻易解决。赵烈和老默的精准点射，大牛用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近身解决，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陆晨也尝试用开山刀劈砍，动作比之前更加干脆利落，仿佛地底的经历让他对杀戮更加适应。林薇则脸色苍白地跟在后面，努力不去看那些倒下的扭曲躯体。
约一小时后，一片庞大的、被锈蚀铁栅栏包围的厂区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斑驳的厂牌上，“信诚机械”几个大字依稀可辨。
厂区大门洞开，仿佛一张吞噬生命的巨口。内部随处可见翻倒的运输车辆、散落的零件和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阿健，侦查。”赵烈打了个手势。
阿健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几分钟后返回，低声道：“正门广场有几十只普通丧尸在游荡，主车间大门被杂物堵死，侧门可用。没发现明显变异体迹象，但……感觉不太对，太安静了。”
经验丰富的猎手能嗅到不寻常的气息。
“绕行，从侧门进入。”赵烈果断下令。
小队利用厂区复杂的建筑和废弃设备作为掩护，绕开了正门广场的尸群，来到了阿健发现的侧门。门是厚重的铁皮门，被一根铁棍从里面别住。
大牛上前，用工具小心地撬动，几分钟后，铁棍脱落。赵烈轻轻推开门，一股浓重的机油、铁锈和灰尘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是巨大的联合车间，光线昏暗，只有高处破损的天窗投下几道光柱，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形成丁达尔效应。巨大的机床如同沉默的史前巨兽，静静地匍匐在阴影中。传送带、吊车、堆放的半成品……一切都保持着灾难发生时的瞬间凝固。
根据地图，三号车间在联合车间的最深处。
“保持队形，缓慢推进。”赵烈一马当先，步枪枪口随着视线移动，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设备和角落。
车间内并非空无一人（或者说，无尸）。偶尔能看到一两只被困在机器缝隙中或挂在传送带上的丧尸，都被小队无声地解决。
越是深入，空气中的异味似乎越发浓重，除了固有的工业气味，还隐隐夹杂着一丝……腐肉和某种酸液的味道。
陆晨手中的手机屏幕微微闪烁，一条提示无声浮现：
【检测到微弱生物信号聚合，方位：前方右转，原材料堆放区。信号特征：混杂，存在非典型生命反应。】
非典型生命反应？陆晨心中一紧，低声道：“赵队，右前方有情况。”
赵烈立刻抬手示意停止，小队瞬间进入战斗状态，依托附近的机床作为掩体。
就在这时——
哗啦啦！
一阵金属零件被碰落的声响从右前方传来！紧接着，是某种湿滑粘稠物体拖拽地面的声音，以及……一种细微的、如同无数小爪子在金属上爬行的“窸窣”声！
“准备接敌！”赵烈低吼。
声音越来越近！
首先从堆积如山的金属管材后出现的，是两只动作明显比普通丧尸迅捷、四肢着地、如同猎犬般爬行的迅捷型丧尸！它们嘶吼着，以Z字形路线快速扑来！
“开火！”赵烈和老默几乎同时扣动扳机！
哒哒！哒哒！
精准的点射！一只迅捷丧尸头颅爆开，另一只也被打中了肩膀，动作一滞。
但真正的威胁，紧随其后！
一个庞大的、臃肿的身影，从管材堆后缓缓“流”了出来。那东西像是一大团由无数残肢、内脏和粘稠黑色液体聚合而成的肉山！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依靠底部蔓延的黑色粘液和从肉团中伸出的、数量不定的、如同触手般的残肢移动。肉山的表面布满了不断开合、流淌着涎水的嘴巴，发出令人san值狂掉的、混合着咀嚼和呜咽的噪音！
吞噬聚合体！
“打那个大的！”赵烈脸色一变，自动步枪切换到连发模式，炽热的子弹如同雨点般倾泻在那团肉山上，打出一个个碗口大的窟窿，黑色的粘液和碎肉四处飞溅！
大牛也掏出了手雷，但被赵厉制止：“别用爆炸物！会毁掉设备！”
陆晨举起步枪，瞄准肉山表面那些不断开合的嘴巴射击，但效果甚微。这怪物的体积太大了，而且似乎没有明确的要害！
肉山发出一阵愤怒的咆哮（无数张嘴同时嘶鸣），几条由残肢和粘液构成的触手猛地甩出，如同巨大的鞭子，抽向小队藏身的机床！
哐！哐！
沉重的机床被抽得火星四溅，剧烈晃动！躲在后面的林薇吓得尖叫一声！
“散开！寻找掩护！”赵烈一边射击一边指挥。
小队被迫分散。阿健凭借灵活的身手在设备间跳跃，吸引火力。老默则寻找制高点进行精准狙击。大牛试图绕后。
陆晨躲在一台铣床后面，看着那几乎填满通道的肉山，心中焦急。步枪子弹打在它身上，如同石沉大海！这样下去，弹药耗尽也杀不死它！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终端……有什么能用？
【检测到高质量生物质聚合体（混乱、污秽）。】
【可用方案：1、高强度能量净化（需大量能量）。2、特定频率声波或能量震动瓦解其结构（需对应设备或知识）。3、利用其吞噬特性，注入高活性不稳定能量（风险极高）。】
他一样都没有！
就在陆晨一筹莫展之际，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肉山移动时，其底部与地面接触的黑色粘液中，似乎偶尔会露出一个相对完整、被包裹在粘液和血管网络中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的暗红色肉瘤！
那是……能量核心？还是控制中枢？
“赵队！打它下面！那个红色的肉瘤！”陆晨大喊，同时举枪瞄准，但他角度不好。
赵烈闻言，毫不犹豫，一个翻滚避开抽来的触手，单膝跪地，自动步枪对准肉山底部那若隐若现的红色肉瘤，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
一梭子子弹精准地射入了那片区域！
“唧——！！！”
肉山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刺耳的惨嚎！所有的触手疯狂舞动，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收缩！被击中的部位，暗红色的光芒急速闪烁，然后猛地黯淡下去！黑色的粘液如同失去了凝聚力般四处流淌，整个肉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溶解！
有效！
就在众人以为危机解除，稍稍松懈的瞬间——异变陡生！那只被老默打中肩膀、动作迟缓下来的迅捷丧尸，不知何时竟然悄悄爬到了车间上方的钢结构横梁上！它看准了下方正在更换弹匣、位置相对暴露的林薇，发出一声嘶吼，猛地从上方向她扑去！
“林薇小心！”阿健离得最近，惊呼着扑过去想推开她，但慢了一步！
眼看林薇就要被扑倒——
砰！
一声枪响！
是陆晨！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几乎是本能地抬枪、瞄准、射击！动作快得超乎寻常！
子弹精准地命中了空中那只迅捷丧尸的头颅，黑血和脑浆爆开！
但丧尸下扑的惯性并未完全消失，沉重的尸体依旧砸落下来，将惊魂未定的林薇和冲过来的阿健一起撞倒在地！
“啊！”林薇的手臂被丧尸尖锐的指甲划开了一道血口！虽然不深，但鲜血瞬间涌出！
被感染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穿了所有人的心！
阿健慌忙推开丧尸尸体，查看林薇的伤势，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赵烈和大牛、老默也迅速围了过来，看着林薇手臂上那道刺目的伤口，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在末世，被丧尸所伤，几乎等同于死亡通知书！
林薇看着自己流血的伤口，先是茫然，随即无边的恐惧淹没了她，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无声滑落。
“不……不会的……只是划伤……”她喃喃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
陆晨快步上前，蹲下身，查看伤口。伤口不深，但边缘已经开始发黑，并且传来轻微的麻痹感。典型的病毒感染征兆！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赵烈。赵烈的眼神充满了痛苦和挣扎，作为队长，他深知规定——处理掉可能变异者，以防危及整个团队。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手枪。
阿健、大牛、老默也都沉默着，眼神复杂。他们见过太多类似的情景。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林薇淹没。她看着队友们沉默而沉重的表情，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就在这时，陆晨却突然开口，声音异常冷静：“等等！她还有救！”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向他。
陆晨没有解释，他一把抓住林薇受伤的手臂，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口袋里的手机。他再次感受到了那“深渊注视”的冰冷标记！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成型！
既然这“注视”能震慑王琦体内的狂暴能量，能否……压制甚至吞噬这刚刚入侵的丧尸病毒？
这无异于刀尖跳舞！用一种未知的、可能更危险的力量，去对抗另一种致命病毒！
但他没有选择！
“相信我！”陆晨对惊恐万状的林薇低喝一声，同时集中全部精神，尝试引导那灵魂烙印中的冰冷与死寂，将其“聚焦”于林薇的伤口！
“以……凝视……汝之污秽……”他低吟着连自己都不明意义的语句，仿佛在沟通某个古老而邪恶的存在。
刹那间，陆晨的眼眸深处，那抹漆黑的火焰再次一闪而逝！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极致冰冷与湮灭气息的波动，顺着他的手臂，传导至林薇的伤口！
“呃啊——！”林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感觉伤口处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伤，又像是被无数冰针刺入！那股冰冷的气息与她体内的生机剧烈冲突，带来难以想象的痛苦！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伤口处那正在蔓延的黑色，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了！仿佛被那股冰冷的力量强行“冻结”乃至“抹除”！麻痹感也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净化”后的、空荡荡的剧痛！
几秒钟后，陆晨松开了手，脸色苍白地后退一步，喘息着。他眼中的异象消失，但那股动用“代价”后的虚弱感再次袭来。
林薇瘫倒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手臂上的伤口虽然依旧流血，但颜色已经恢复正常鲜红，不再有发黑和麻痹的迹象！
这……这怎么可能？！
赵烈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仿佛看到了神迹，或者说……魔迹。
“病毒……被清除了？”阿健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陆晨没有回答，他感受着脑海中那“深渊注视”符文似乎变得更加清晰、甚至……带着一丝“满足”般的细微颤动，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更深的寒意。他似乎在用自己的灵魂作为容器，喂养着某个可怕的存在。
车间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林薇压抑的抽泣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
“此地不宜久留。”赵烈最先恢复冷静，他深深地看了陆晨一眼，眼神极其复杂，“大牛，阿健，去找目标机床和零件！老默，警戒！陆晨，照顾林薇。”
任务还必须完成。
十几分钟后，大牛和阿健在三号车间找到了那台被帆布覆盖、保存相对完好的精密数控机床，并拆解了核心部件，收集了不少有用的刀具和轴承。
众人带着沉重的设备和劫后余生的复杂心情，迅速按原路撤离了信诚机械厂。返程的路上异常顺利，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阻碍。
当七号安全区那高大的围墙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经过严格的消毒和检查（林薇的伤口被解释为普通划伤，并未引起过多怀疑），他们带着任务物品，回到了核心区，向林铎上校复命。
林铎看着那台珍贵的机床核心部件，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兑现了部分承诺，给予了小队丰厚的贡献点，并将陆晨、林薇（暂时）和王琦（仍需观察）的居住条件提升到了核心区的标准双人间。
然而，就在陆晨回到新分配的、相对安静的房间，准备休息时，房门被敲响了。
门外站着的是陈教授，他脸色凝重，压低声音对陆晨说：
“研究部的孙博士……他知道你们今天任务的具体细节，尤其是……你‘处理’林薇伤口的事情。他刚才找过我，旁敲侧击，想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
陆晨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孙博士的触手，比想象中伸得更快，更远。
厂区的猎杀虽然结束，但安全区内的暗战，才刚刚拉开序幕。他治愈林薇的手段，无疑引起了最不该引起注意的人的浓厚兴趣。
而脑海中，那仿佛因为“进食”了病毒而略显活跃的“深渊注视”，正无声地提醒着他——代价，远未偿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