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方向的能量信号稳定而有序，像黑暗中的一盏孤灯。秦虎小队带回的水滴形金属片，纹路精致，触感温润，与废墟的粗粝格格不入。
“不是掠夺者的风格。”老陈仔细检测后得出结论，“合金含有生物亲和成分，工艺远超我们现有技术。这波纹和稻穗图案，像某种信仰或组织标志。”
与此同时，东南五公里处升起了笔直的信号烟柱。
“他们在观察我们，也在试探。”陆晨做出判断。他下令用化学烟柱回应，并在秦虎发现的隐蔽通道入口留下交换物资——一些食物和药品，还有那枚金属片。
翌日，物资被取走。原地留下一个植物纤维编织袋，里面是高品质营养块和净化水，以及一枚新金属片——图案上多了个抽象拱门。碎石摆出的箭头指向东南，配着一颗温润鹅卵石。
“交换完成，且给出了下一步指引。”李戍渊眉头紧锁，“太顺利了，不像末世作风。”
“要么极度自信，要么别有用心。”陆晨拿起鹅卵石。石体温润，仿佛常年被水流冲刷，又似经人反复摩挲。“他们掌握净水技术和食物合成能力，组织严密，行事克制。这在废墟中是巨大的资本，也是致命的诱惑。”
他看向东南，异色眼眸中光芒流转。“‘净水议会’……姑且这么称呼。秦虎，带两个人，只带基础装备和那袋他们给的东西。沿箭头方向侦察，但只到可见下一个明确标记或建筑为止，绝不深入。如果遭遇，表明交换意图，观察反应。”
“明白。”秦虎点头，立刻去准备。
凌忍不住开口：“万一是个陷阱？他们的东西我们还没完全检测……”
“所以让秦虎只带他们给的东西。”陆晨语气平静，“如果是陷阱，损失可控。如果是机会……”他顿了顿，“我们需要盟友，或者至少，不是敌人。”
他的逻辑冰冷而务实。凌无法反驳，只能将忧虑压在心底。
三小时后，秦虎传回加密通讯：发现一处半坍塌的净水厂遗址，入口有同样的拱门标记。外围无守卫，但有隐蔽的感应装置。他们在标记处留下了鹅卵石和一份手绘的简易地图——地图显示从净水厂有地下管道通往更深处，管道旁标注着小小的稻穗符号。
“没有敌意，甚至提供了部分路径信息。”李戍渊看着传回的地图影像，“但核心区域仍隐藏在管道尽头。这是在邀请，也是考验。”
陆晨盯着那稻穗符号，忽然道：“‘深井’提到过‘净化失败区’。如果东南方向存在一个他们无法‘净化’的稳定生态圈……净水、食物、有序的能量场，这一切是否就是‘失败’的原因？”
“你是说，‘净水议会’可能是抵抗‘深井’的力量？”凌眼睛一亮。
“可能之一。”陆晨没有妄下结论，“也可能是‘深井’的另一个实验场，或者……完全独立的第三方。我们需要更多信息。”
他手指敲击桌面，做出决定：“回应他们的邀请。李戍渊，准备一份礼物——我们最好的外伤急救包，加上‘枭’能量结晶的惰性样本（确保安全），还有老陈弄出来的简易辐射过滤器设计图。秦虎，明天拂晓，你带两个人，把礼物送到净水厂标记处。同时，在那里留下信息：三日后的正午，我方首领希望在标记处会面，仅带两名随从，讨论‘共同水源的威胁’。”
“你要亲自去？”凌和李戍渊同时出声。
“既然要判断是敌是友，首领的会面最有诚意，也最能看出对方底细。”陆晨起身，异化纹路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况且，如果‘深井’真是我们共同的威胁，那么越早建立联系越好。”
他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众人知道，一旦陆晨决定，便很难更改。
三日后，正午。
净水厂遗址在阳光下显得破败而寂静。巨大的过滤罐锈迹斑斑，破碎的管道如同巨兽的骸骨。但在主厂房入口，那拱门标记被重新描绘过，周围清理得干干净净。
陆晨只带了秦虎和凌。秦虎全副武装，经验丰富；凌负责观察和记录，同时携带了紧急医疗包。陆晨自己则是一身简洁的深色作战服，骨矛用特制的布套包裹背在身后，异化纹路被衣领遮掩大半，但那双异色眼眸无法隐藏。
他们提前半小时抵达，隐蔽在废墟中观察。整点时分，拱门标记旁的阴影里，无声地走出了三个人。
为首的是一名中年女子，穿着灰蓝色的、质地奇特的连体制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面容温和却眼神锐利。她左侧是个高大的年轻人，背负着某种复合材料的弓弩，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右侧则是个戴眼镜的瘦削男子，手里拿着个平板似的设备，屏幕微微发光。
女子上前几步，目光落在陆晨身上，尤其在看到他异色的眼睛时，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感谢你们接受邀请。”女子开口，声音清晰平稳，“我是苏婉，‘净水议会’的外联执事。这位是卫队长周扬，技术官李文。”
“陆晨。”陆晨简单回应，没有介绍身后两人。
苏婉微微点头：“你们留下的礼物和设计图很有价值，尤其是那个过滤器设计，思路巧妙。你们提到的‘共同水源的威胁’……我们很感兴趣。”
直接切入主题，没有寒暄。陆晨喜欢这种效率。“西北方向，地下深处，有一个自称‘深井’的势力。他们进行生命改造，掠夺特殊个体，目的不明。他们对有序的能量场和稳定的生态圈似乎有敌意。东南方向有你们，西南曾有‘花园’。你们是否遭遇过他们的‘收割者’？”
苏婉与周扬、李文交换了一个眼神。李文在设备上快速操作了几下，然后对苏婉点了点头。
“我们监测到过他们的扫描信号，也发现过改造生物的残骸在边界活动。”苏婉坦言，“但他们从未真正进入我们的核心区。我们的净水系统和生态农场被一种……特殊的生物场保护，似乎能干扰他们的感知和某些攻击手段。”她没有细说保护机制，显然有所保留。
“你们知道‘深井’的更多信息吗？比如他们的目的，结构，弱点？”凌忍不住问道。
苏婉看向凌，语气依旧平和：“我们知道他们很古老，可能源自旧时代的某个失控项目。他们追求‘纯粹的进化’，视一切‘不稳定’和‘低效’的生命形态为瑕疵，需要‘净化’或‘回收改造’。至于弱点……”她顿了顿，“他们高度依赖统一的能量网络和精神链接。扰乱那种链接，或许能让他们陷入混乱。但这很难，他们的技术层级很高。”
信息有限，但证实了“深水”的威胁性，也暗示了“净水议会”拥有某种防御资本。
“你们主动接触我们，不只是为了交换物资吧？”陆晨直接问道。
苏婉沉默了几秒，缓缓道：“我们观测到你们与‘收割者’的战斗能量波动。那种力量……很特别。它混乱，却又似乎蕴含着某种更高层级的‘秩序’雏形。这引起了我们‘长老会’的注意。”
她直视陆晨的眼睛：“我们认为，面对‘深井’这样的敌人，分散抵抗终将被各个击破。我们有意与你们，或许还有其他有同样威胁感知的势力，建立信息共享和有限的互助渠道。不要求结盟，只希望能在危机时，多一个预警，多一条退路。”
她的提议谨慎而务实，符合末世生存的逻辑。
“可以。”陆晨没有犹豫，“具体方式？”
“定期通过特定频率和密码交换非核心威胁情报。在遭遇‘深井’大规模行动时，互相预警。必要时，可以进行有限的物资或技术支援，以物易物。”苏婉显然早有预案，“作为诚意，我们可以先提供一份我们整理的、关于‘深井’已知活动规律和能量特征的分析报告。同时，如果你们需要，我们可以提供一批净化水和抗辐射药剂，换取你们在机械维修或外部侦察方面的协助。”
很公平的交易。陆晨点头同意。双方当即交换了加密通讯的频率和基础密码。李文将一份存储芯片交给秦虎。
会面简短而高效，不到二十分钟便结束。临别时，苏婉看着陆晨，忽然轻声说了一句：“你身上的变化……我们也有所研究。力量是一把双刃剑，在对抗深渊时，小心不要让自己也变成深渊的一部分。”
陆晨神色不动：“我知道界限在哪里。”
苏婉不再多说，带着两人悄然退回阴影，消失不见。
返程路上，凌忍不住道：“他们似乎知道很多，但也很谨慎。那个苏婉，最后那句话……”
“提醒，也是观察。”陆晨淡淡道，“他们想知道我对自身力量的控制程度和认知。不过，至少目前看来，他们不是敌人，且对‘深井’有共同的警惕。这就够了。”
新的联系已经建立，虽然脆弱，但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任何一点额外的信息和潜在支援都弥足珍贵。
陆晨回头望了一眼净水厂的方向。拱门标记在阳光下沉默伫立。
水源、食物、秩序……“净水议会”掌握着废墟中最宝贵的资源，却也可能是最诱人的靶子。他们的“特殊生物场”能挡住“深井”多久？
而他自己，这条行走在人与非人边缘的道路，究竟会通向何方？
王座之下的暗流，又多了一股清澈却深不见底的支流。未来的浪潮，必将更加汹涌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