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审讯室的灯光冰冷而刺眼,将张承宇脸上每一丝恐惧和绝望都照得无所遁形。他被固定在特制的审讯椅上,双手铐在身前,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与之前在小公寓里那份阴郁的执拗相比,此刻的他更像一只被抽走了脊梁的落水狗。
刘世友和冯浩川坐在他对面。刘世友神色冷峻,目光如炬,像一座沉默的山,施加着无形的压力。冯浩川则相对放松一些,手里把玩着一支笔,眼神里带着审视和剖析,仿佛在打量一个有趣的病例。
审讯没有立即开始,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了足足五分钟。这五分钟里,只有张承宇粗重而不安的呼吸声,以及头顶灯光镇流器发出的微弱嗡鸣。他在这种无声的压力下,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不敢与对面的两人对视。
冯浩川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力:“张承宇,大学讲师。多好的身份,传道授业解惑。你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这里,坐在这个位置上的?”
张承宇嘴唇哆嗦了一下,没出声。
“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没办法了?”冯浩川轻轻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你公寓里那台电脑,技术队的同事正在恢复数据。你那个同伙张轩,他比你聪明,但也比你更清楚顽抗的后果。你觉得,他会为你守住多少秘密?”
“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张承宇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干涩沙哑,毫无底气。
“不知道?”刘世友冷不丁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入张承宇的耳膜,“‘净界’,‘清洗名单’,‘导师’……这些词,你也不知道吗?”
听到“净界”和“导师”这两个词,张承宇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冯浩川捕捉到他这个剧烈的反应,立刻跟上,语速加快,如同连珠炮:“段鹏!那个雨夜系着红发带杀人的段鹏!他的‘导师’是谁?是谁引导他把对一个人的恨,扩散到所有他认为是‘同类’的女性身上?是谁给了他那种特殊的镇静剂,教他如何规避侦查?张承宇,你很清楚!你就是连接‘导师’和这些‘执行者’的桥梁!”
“不…不是我…我没有…”张承宇慌乱地摇头,语无伦次。
“没有?”刘世友将一叠照片甩在桌面上,那是从张承宇公寓搜查到的,一些打印出来的、带有明显负面评价和偏激言论的网络文章截图,旁边还有他手写的批注和分析。“这些是什么?你筛选‘目标’,搜集‘罪证’,不就是为‘净界’提供‘清洗’的依据吗?你以为你是在执行正义?你只是在充当别人手里的刀,一把沾满无辜者鲜血的刀!”
“他们不是无辜的!”张承宇突然像是被戳到了痛处,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情绪瞬间失控,“那些道貌岸然、仗势欺人、毁掉别人人生还毫无愧疚的渣滓!他们不该被清洗吗?这个社会已经烂透了!法律惩罚不了他们!只有…只有…”
“只有什么?”冯浩川紧紧盯着他,“只有‘净界’?只有你的‘导师’能带来真正的正义?告诉我,他是谁?是谁给了你这种权力去审判他人?”
张承宇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理智在与狂热的信念激烈搏斗。
刘世友看准时机,使出了最后一击,他拿出另一张照片,是曹岳凡那张斯文儒雅的证件照,推到张承宇面前。
“是他吗?曹岳凡,曹医生。你的心理导师,也是将你引荐给‘净界’的人。”
看到曹岳凡照片的瞬间,张承宇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软在审讯椅上,眼神涣散,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喃喃道:“是…是曹医生…他理解我…他告诉我,我的痛苦并非没有价值…我可以帮助更多像我们一样,被这个世界伤害、抛弃的人…我们可以一起…建立一个更干净的世界…”
“他是怎么联系你的?怎么给你指令?”冯浩川追问,同时示意记录员加快速度。
“邮件…加密邮件…有时候…有时候会是张轩传递信息…”张承宇的精神已经垮掉,开始断断续续地交代,“名单…名单是曹医生审核的…药物…也是他通过特殊渠道提供的…他说,这是…必要的牺牲…”
审讯持续了数小时。张承宇如同倒豆子一般,将他如何被曹岳凡招募,如何在曹的指导下筛选目标、搜集“罪证”,如何利用讲师的身份在大学生中物色潜在的“同道中人”,以及如何与张轩配合,利用技术手段进行隐蔽通信等细节,一一供述。
他提供的证词,清晰地勾勒出曹岳凡作为“净界”在大学城区域核心人物、以及其与“雨夜发带案”直接关联的犯罪画像。
当张承宇在厚厚的审讯记录上按下手印时,窗外天色已经微亮。
刘世友和冯浩川走出审讯室,脸上并没有太多轻松。张承宇的供词很重要,它将矛头直指曹岳凡。但两人心中都萦绕着同一个疑问:张承宇描绘的曹岳凡,是一个怀抱着扭曲“净化”理念的狂热领袖,这符合侧写,但总感觉……过于顺理成章了。
曹岳凡那样一个冷静到极致的人,会如此轻易地将自己的核心理念暴露给张承宇这样的下级节点吗?
“口供有了,但还需要更扎实的物证来钉死他。”刘世友揉了揉眉心,对冯浩川说,“尤其是他与段鹏案直接关联的物证。张轩那边,是关键。”
冯浩川点了点头:“张轩的电脑和林倩那边的数据恢复,必须尽快出结果。另外,对三号楼那个单元的搜查,也要同步进行。”
新的线索已经获取,但通往最终真相的道路,似乎依然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