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跃迁感如同将灵魂撕成碎片后又强行塞回躯壳。当那令人作呕的失重与空间错乱感终于结束,柳承踉跄着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他们身处一个狭窄、昏暗、布满废弃管线与尘埃的金属空间,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机油和静电的味道。这里就是“卡米洛”意识中残留的坐标——虫群网络的一个废弃数据节点,如同庞大机体上一个早已坏死的细胞,寂静,死沉。
跃迁成功了,暂时摆脱了母舰那令人绝望的锁定。
但柳承的心没有丝毫轻松,他猛地转头,看向倒在自己身旁的那个娇小身影。
“星尘!”
星尘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眼紧闭,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生命体征监测仪(如果还有效的话)想必会显示出一条濒临平坦的直线。更让人心悸的是,她原本灵动、时而充满恐惧、时而闪烁着洞察光芒的眼睛,此刻即便在昏迷中,也没有丝毫转动,仿佛所有的生机与神采,都已在那场主动引爆的心灵风暴中被彻底燃尽、吹散。
柳承颤抖着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触感冰凉。他试图通过“基石”传递一丝温暖的能量,但那曾经能与星尘产生奇妙共鸣的力量,此刻却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她的意识,仿佛已经碎裂成了亿万片,散落在虚无的维度,无法召回,无法拼凑。
“星尘……醒醒……看看我……”柳承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无助。这个一路走来,用她特殊能力一次次指引方向、预警危机的女孩,这个在最后关头选择牺牲自己为他们争取到0.03秒生机的伙伴,此刻像一朵凋零的花,静静地躺在这里。
杨致远博士的声音通过尚能维持的短距通讯传来,充满了疲惫与悲伤:“柳承……我们远程扫描了星尘的脑波活动……几乎……一片空白。她承受了远超个体意识极限的冲击……那不是物理创伤,是……意识本源的崩解。以我们现有的技术……甚至以‘基石’目前展现出的能力……都……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这四个字像冰锥一样刺穿了柳承的心脏。他们拿到了第三块“基石”,他们从母舰的毁灭性打击下逃脱,他们暂时找到了藏身之所……但他们失去了磐石,现在,星尘也……
这种失去,并非死亡那般决绝,却更加残忍。她还有呼吸,心脏还在微弱跳动,但那个独特的、能聆听宇宙“杂音”的灵魂,却已不知所踪。留下的是一个空洞的躯壳,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柳承,他那“正确”抉择所付出惨痛代价的证明。
这是一种无法愈合的伤。它不会结痂,只会随着时间流逝,在每一个寂静的时刻,渗出名为愧疚与绝望的脓血。
幸存的最后一名陆战队员沉默地站在角落,低着头,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就连漂浮在一旁、光芒黯淡的“卡米洛”,其几何光团也呈现出一种哀伤的波动。它传递来一段微弱的信息:
【她的……‘歌声’……很勇敢……撕裂了……寂静……但也……付出了……代价……我们……虫群……畏惧……这种……无法计算的……‘噪音’……】
柳承轻轻将星尘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试图温暖她冰冷的身躯。他抬起头,望向这个废弃节点唯一一个观察窗外那死寂、陌生的星空。那里没有虫群的红色阴影,也没有未知猎手的“目光”,只有一片冰冷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希望的黑暗。
他们活下来了。
但代价是磐石的毁灭,是星尘意识的湮灭。
这份沉重,几乎要将他压垮。他紧紧握着三合一的“基石”,那曾经带来希望与力量的物件,此刻却感觉重若千钧,上面仿佛沾染着同伴的血与魂。
前路依然迷茫,威胁依旧环伺,而团队的核心却已支离破碎。他失去了最坚硬的盾,也失去了最敏锐的眼。
这无法愈合的伤,将成为他未来每一步都无法摆脱的烙印,驱动着他,也折磨着他,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之路上,孤独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