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暗室玄机 圣水疑云
夜探孤山后的第三日,阴雨连绵,将西湖笼在一片朦胧水汽之中,也仿佛罩住了上官婉儿心头愈发沉重的疑云。那夜从废弃别业中带回的几缕奇异丝线,经御医之子林潼初步查验,确认并非寻常桑蚕丝,却一时也难以断定其具体来源,只言其触手微有涩感,且带着一丝极淡、近乎难以察觉的甜腥气。
线索似乎又断了。白莲教棋局引发的流言仍在市井间悄然流淌,而失踪的工匠与那诡异的“圣水”之说,如同这窗外的雨雾,看得见,却抓不住。
“婉儿姑娘,”陈明远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唤醒,他手中拿着一份刚收到的密报,神色凝重,“我们安插在码头的人发现,近日有几艘标着‘苏绣’的货船,卸货时格外谨慎,且均由不明身份之人接手,并非送往几家大的绸缎庄。时间就在那几位工匠失踪之后。”
现代的灵魂让他对物流和信息流有着天生的敏感,他提议重点监控运河货运,此刻果然有了发现。
“苏绣?”上官婉儿眸光一凝,“与那丝线有关联么?可知货船最终去向?”
“尚未明确,但其中一艘货船曾短暂停靠过清波门外一处私人小码头,那里附近,恰有一处香火不算旺盛、但近来颇为神秘的……水仙祠。”
“水仙祠?”上官婉儿迅速在脑中检索,“表面祭祀水仙,实则……”
“极可能是白莲教的一处地下坛口!”陈明远接口道,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信徒常于夜间聚集,据说还有‘圣水’赐下。我们或许该去亲眼看看那‘圣水’究竟是何物。”
雨声淅沥,敲打着计划。事不宜迟,上官婉儿当即决定,当夜便与陈明远、张雨莲以及两位身手矫健的侍卫,扮作寻常香客,前往一探究竟。
入夜后,雨势稍歇,清波门外更显僻静。水仙祠规模不大,门庭冷落,白日里想必香客寥寥。然而此刻,虽无喧哗之声,却隐约可见三三两两的人影,沉默地从不同方向汇入那扇略显斑驳的红门之后。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虔诚。祠庙内光线昏暗,仅凭几盏油灯和中央香炉的微弱火光照明。神龛上供奉的并非传统水仙雕像,而是一尊面容模糊、手持净瓶的女子石像,透着一股邪异气息。数十名信徒跪坐于蒲团之上,男女老少皆有,神情麻木而渴望,低声诵念着晦涩的经文。
上官婉儿几人混入人群末尾,低调观察。只见一名身着青色道袍、自称“引师”的中年男子立于神像前,声音低沉而具有蛊惑性:“……红尘苦海,白莲净世。信我圣教,饮我圣水,可祛百病,消灾解难,通往极乐彼岸……”
很快,两名小童抬出一口半人高的陶瓮,“引师”以长柄木勺舀出瓮中清澈液体,逐一倒入信徒们恭敬捧起的碗中。那液体无色无味,看似与清水无异。
“这便是‘圣水’?”陈明远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他悄悄从袖中取出一个比拇指略小的瓷瓶,这是他与林潼连日来根据那丝线特性调配出的简易检验试剂。
机会在于信徒们虔诚饮用、“引师”转身放置陶瓮的刹那。陈明远身形微动,巧妙地利用前方信徒的遮挡,迅速将瓷瓶中的几滴液体弹入瓮中。动作快如闪电,近乎无声无息。
然而,就在他完成动作,欲悄然后退之际,身旁一个一直闭目诵经的老妪忽然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随即又若无其事地闭上。陈明远心中猛地一突,暗叫不好,这老妪绝非普通信徒!
几乎同时,那“引师”猛地回头,目光如电,直射向陈明远的方向:“有外人搅扰圣境!”
祠内气氛瞬间绷紧!原本麻木的信徒们脸上浮现出惊疑与敌意。暗处,几名身材魁硕、明显是护教武夫的汉子立刻围拢过来。
“退!”上官婉儿当机立断,低喝一声。两名侍卫锵然拔刀,护在前方,与冲来的武夫战作一团,刀剑碰撞声顿时打破了祠内的诡异宁静,香客惊叫四散,场面一片混乱。
“从侧门走!”张雨莲一直留意环境,迅速指出一条通道。几人且战且退,冲向侧门。
混乱中,那名先前引起陈明远警惕的老妪,身形竟异常灵活,悄无声息地逼近落在稍后位置的陈明远,干枯的手掌直抓向他后心,指尖隐有幽光闪烁,显是带有剧毒!
陈明远听得身后风声骤急,急忙侧身闪避,却终究慢了一瞬,肩头衣帛被嗤啦一声撕裂,留下三道浅浅的血痕,一阵麻痹感瞬间传来!
“明远!”上官婉儿回头瞥见,心中一紧,剑光一闪逼退老妪,拉住陈明远疾退。
就在这时,因打斗而倾倒的香炉,火星溅落在一旁的幔帐上,火苗倏起!火光摇曳间,恰好映照出神龛后方一处原本被幔帐遮盖的暗门!
更令人惊异的是,那口盛放“圣水”的陶瓮,因混乱被撞倒,瓮中液体流淌一地。陈明远之前弹入的试剂与“圣水”混合,在地面蜿蜒的水渍中,竟隐隐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诡异的莹蓝色光芒,持续数息后才渐渐消散!
“那水有问题!”陈明远强忍着肩头的麻痛,惊呼出声。
然而此刻不及细究,暗门后传来更多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有更多教众正在赶来。必须立刻撤离!
“走!”上官婉儿果断下令。两名侍卫奋力断后,几人冲出侧门,投入外面冰冷的夜雨之中。身后是熊熊燃起的火光和喧嚣的叫喊。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暂缓了肩头伤口的灼痛与麻痹。陈明远被上官婉儿和张雨莲一左一右搀扶着,在湿滑的街巷中疾行。身后的追喊声和火光虽渐远,却仍未彻底摆脱。
“你的伤!”张雨莲语气焦急,带着明显的哭音,“伤口颜色发暗,定是中了毒!”她紧紧扶着陈明远的胳膊,不顾雨水打湿衣衫。
“无妨…暂且死不了…”陈明远挤出个笑容,声音却有些发虚。他能感觉到那麻痹感正缓慢扩散。
上官婉儿另一侧扶着他,面色沉静如水,但紧抿的唇线和偶尔瞥向他伤口的目光,泄露了她内心的焦灼。方才那老妪毒爪袭向陈明远的一幕,仍在她眼前挥之不去,一种难以言喻的后怕与怒意在她心中交织。
终于,在一处废弃的牌坊下,几人暂作喘息。两名侍卫警惕地注视着来路。
张雨莲立刻从随身携带的锦囊中取出银针,就着微弱的天光,迅速为陈明远封住伤口周围的穴道,阻止毒气蔓延,又取出林潼预先给的解毒散,小心敷上。她的动作专注而轻柔,额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也浑然不觉。
陈明远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心中一暖,想开口安慰,却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上官婉儿脱下自己的外衫,默不作声地披在陈明远身上,为他挡雨,她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颈侧,冰凉一片。陈明远微微一怔,抬头看她。
上官婉儿却别开了视线,望着远处水仙祠方向隐约的火光,声音听不出情绪:“那‘圣水’遇试剂发光,绝非普通清水。还有那暗门之后……此番虽惊险,却非全无收获。”她顿了顿,语气骤然转冷,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愠怒,“但你方才太过行险!若那毒再烈几分……”
话未说完,她便停住,似是不想再言。
陈明远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苍白侧脸,以及那双映着远方火光、亮得惊人的眸子,忽然明白了那未尽之语中的关切与……一丝罕见的慌乱。他肩上的伤口依旧麻痛,心底却莫名泛起一丝奇异的涟漪。张雨莲正在为他细心包扎,感受到这微妙的气氛,动作不由微微一顿,抬眼悄悄看了看上官婉儿紧抿的唇,又低下头去,眼神黯淡了几分。
雨丝更密了,将三人之间复杂难言的情绪悄然缠绕。
突然,一名负责断后探查的侍卫疾奔而回,压低声音急报:“小姐,追兵迫近了!另外,属下似乎看到…看到那群人里,有之前失踪的工匠里的一个!眼神空洞,行动却颇为僵硬,如同提线木偶!”
众人悚然一惊!
陈明远强撑着站直身体:“被控制了?还是……”他想到了那诡异的“圣水”。
上官婉儿眸光锐利如剑,最后望了一眼那黑暗深处仿佛张巨口的暗门方向。
“先撤回安全处!林潼必有办法解此毒。”她决断道,声音恢复了冷静,“至于那‘圣水’与控制人的邪法……还有那暗门后的秘密……”
夜雨潇潇,掩盖了足迹,却掩盖不住愈发扑朔迷离的疑团和步步紧逼的杀机。圣水之谜未解,同伴身中奇毒,失踪工匠竟以如此诡异方式重现,而那暗门之后,又究竟隐藏着白莲教怎样的核心机密?
雨水顺着陈明远的下颌滴落,他感到体内的麻痹感似乎正在与某种遥远而熟悉的频率共振。就在这湿冷的恍惚瞬间,他眼前猛地一花——不再是阴冷的杭州雨夜,而是骤然闪现出刺目的白光、电脑屏幕的幽幽蓝光、键盘的敲击声、还有一份摊开的、写满化学方程式的实验报告……
景象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却无比真实。
现代!办公室!
他猛地甩头,景象消失,重新回到雨巷的黑暗中,肩头的剧痛和身边两位女子的扶持无比真实。
那短暂的幻想……是毒素引起的幻觉?还是……那神秘的穿越机制,在他身体最虚弱、精神高度紧绷的时刻,又一次短暂地发生了作用?
那惊鸿一瞥的现代景象,与眼前这古代邪教的“圣水”、发光的试剂之间,是否存在某种他尚未参透的、可怕的关联?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他心中的惊涛骇浪,远比这夜雨更加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