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运河水裹挟着初冬的寒意,漫过船舷,也漫上了陈明远的心头。他紧紧攥着那卷刚从敌方货船密舱里搜出的货物清单,指尖因用力而发白。身后,上官婉儿执剑护在他侧翼,她的呼吸略显急促,罗裙上已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污与泥泞。他们脚下这艘看似普通的漕运货船,此刻正上演着生死追逐,而更让陈明远心惊的,并非刀光剑影,而是清单上一个不起眼的标记——那与他前世在跨国公司经手的一桩商业间谍案中,对手使用的加密符号,如出一辙。
夜幕下的京杭大运河,失去了白日的漕运繁忙,只剩下墨色水波在微弱月光下静静流淌。根据前一章破获的线索,陈明远、上官婉儿与一众大内好手,精准锁定了这艘隶属于“隆昌号”、正悄悄驶离杭州段的货船。白莲教利用运河错综复杂的货运管理机制,将掺有奇异毒素的丝绸混入合法货物中,企图经由水路扩散其影响,其阴谋之深、手段之隐秘,令人咋舌。
潜入过程起初异常顺利,凭借对现代商战中供应链漏洞的敏锐直觉,陈明远轻易找到了伪装巧妙的夹层舱室。然而,就在他们找到关键物证——这批特殊丝绸的运货清单时,行踪暴露。激烈的打斗在狭小的船舱内爆发,刀剑碰撞声、呼喝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对方护卫人数众多且悍不畏死,显然是白莲教精心培养的死士。陈明远与上官婉儿背靠着背,一个以超越时代的格斗技巧与化学知识制造混乱(如抛洒生石灰迷眼),一个剑法精妙,灵动翩跹,两人配合默契,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向甲板退去。
甲板上的战况更为激烈。夜风呼啸,火把摇曳的光影将搏斗的人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皮影戏中的鬼魅。陈明远一边格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一边飞速浏览着手中的清单。清单上的货物名称、数量皆用暗语书写,但那个熟悉的“∞”符号嵌套三角的标记,像一道闪电劈中了他的思绪——这不仅仅是古代邪教的阴谋,其背后可能牵扯到更复杂的、带有某种“现代”痕迹的组织运作模式。难道,穿越者不止他一人?亦或是……这西湖棋局、白莲教、乃至毒染丝绸,都与那冥冥中让他来到此地的力量有关?
“小心!”上官婉儿的清叱在耳边响起。一道凌厉的刀风直劈陈明远后脑,他急忙侧身闪避,刀锋擦着他的耳畔掠过,削断了几缕发丝。上官婉儿剑随身走,格开后续攻击,语气带着罕见的急切:“何时了,还在发愣!”
陈明远心中一凛,收敛心神,知道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他快速将清单塞入怀中,与上官婉儿合力,试图突破重围,赶往接应的舢板。然而,敌人如潮水般涌来,将他们团团围在船舷一角。就在这时,一名躲在阴影中的弓手悄然瞄准了正全力应战、空门微露的上官婉儿。
危机时刻,陈明远眼角余光瞥见了那一点寒星。几乎是本能反应,他猛地扑向上官婉儿,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自己怀中。
“噗——”
利箭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陈明远身体剧震,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右肩胛下方传来,力道之大,让他踉跄着几乎栽倒,全靠意志力死死撑住,才没压到身下的上官婉儿。
“明远!”上官婉儿失声惊呼,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她反手抱住他下滑的身体,眼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慌乱与震骇。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和睿智的明眸,此刻被汹涌的情感淹没——是惊怒,是愧疚,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切的心疼。
剧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陈明远的视线有些模糊。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迅速浸湿了后背的衣衫。上官婉儿扶着他,手中的剑舞得更急,招式狠辣决绝,竟一时逼退了周围的敌人。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撑住!我们的人马上就到!”
就在这时,运河两岸突然亮起无数火把,蹄声如雷,官军的呼喝声由远及近。提前布置的包围圈终于收网。大内侍卫精神大振,奋起反扑。白莲教众见大势已去,纷纷跳水逃生,或弃械投降。
混乱中,上官婉儿半扶半抱着陈明远,艰难地移到相对安全的船楼旁。她让他靠坐在舱壁上,急切地检查他的伤口。箭矢深深嵌入肩背,流血不止,情况不容乐观。她撕下自己衣襟的内衬,试图为他按压止血,手指却因为后怕而微微发抖。
“没…没事,应该没伤到要害……”陈明远脸色苍白,额头沁出冷汗,却仍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清单…收好……上面的标记……”
“闭嘴!别说话!”上官婉儿厉声打断他,语气虽凶,动作却极致轻柔。她看着他因失血而失去血色的唇,看着他强忍痛楚却仍关注案情的眼神,心中那股莫名的醋意与此刻翻江倒海般的担忧交织在一起,复杂难言。想起他平日与张雨莲讨论医书时的融洽,想起他此刻毫不犹豫为自己挡箭的决绝,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潮在她心中澎湃。她猛地低下头,声音压抑而沙哑:“谁要你替我挡箭!你若有事……我……” 后面的话,终究未能说出口,化作了紧抿的唇线和微红的眼眶。
陈明远看着她这般情态,心中竟泛起一丝奇异的甜意,连疼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他虚弱地笑了笑,低声道:“总不能……看着你受伤……”
正当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氛围时,一名侍卫前来禀报:“大人,陈公子,船上的贼人已基本肃清,是否立刻靠岸请大夫?”
上官婉儿迅速收敛了情绪,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干练,但语气依旧急促:“立刻靠岸!快马去请最好的金疮医!再派人持我令牌,通知杭州府,严密监控所有与‘隆昌号’有往来的商行货栈!”
岸上临时征用的一处宅院中,烛火通明。随行的军医已为陈明远处理了伤口,箭矢被小心取出,万幸确实未伤及肺腑要害,但失血过多,需要静养。汤药被灌下后,陈明远沉沉睡去。
上官婉儿屏退了左右,独自坐在床榻边的矮凳上,凝视着陈明远沉睡中仍微蹙着眉头的脸庞。夜风吹动窗棂,发出细微的声响。她的心却无法平静。今日他舍身相护的一幕,不断在脑海中回放。那份毫不犹豫,那份几乎源自本能的保护欲,彻底搅乱了她一直试图维持的平静心湖。
她伸出手,指尖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最终轻轻拂开他额前被汗水粘住的几缕黑发。动作轻柔,带着她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怜惜。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窗外的夜空,一轮皎洁的满月不知何时已高悬中天,清辉遍洒。月光透过窗纸,恰好笼罩在床榻之上。沉睡中的陈明远,身体忽然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眉头紧锁,仿佛陷入了某种梦魇。
而上官婉儿,则惊愕地看到,在陈明远头顶上方约一尺处的虚空,光线似乎发生了奇异的扭曲。下一秒,一幅清晰却转瞬即逝的景象突兀地闪现——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四面皆是光滑如镜的白色墙壁(办公室隔断),一个发着冷光的方正物体(电脑显示器)上跳动着她不认识的字符,一个穿着样式极其古怪、露出双臂衣服(短袖t恤)的年轻男子,正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前方,他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大喊什么,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这景象如同水中的倒影,只持续了不到一次呼吸的时间,便倏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房间内依旧烛火摇曳,月光静谧。
上官婉儿猛地站起身,连退两步,美眸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她用力眨了眨眼,再看去,那里只有空气,以及陈明远平稳(看似)的睡颜。
“那是什么……?”她低声自语,心脏狂跳不止,一个荒诞而惊人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海市蜃楼?还是……他的来处?”
月光依旧,床榻上的陈明远似乎睡得更加不安稳了,喉间溢出模糊的呓语。上官婉儿僵立在原地,望着这个熟悉又突然变得无比陌生的同伴,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那个短暂闪现的、光怪陆离的世界景象,与他平日偶尔脱口而出的奇谈怪论、那些精妙至匪夷所思的“格物”技巧,难道有着某种关联?他究竟是谁?来自何方?这个突如其来的、超越她理解范畴的发现,像一道无形的鸿沟,骤然横亘在她与他之间,也让原本渐趋明朗的情感,蒙上了一层神秘而 Uncertain 的阴影。而陈明远无意识的低语中,似乎夹杂着几个破碎的音节,听起来像是……“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