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雕花窗棂,带着御花园晚香玉的幽香,却吹不散林翠翠心头的寒意。她独坐妆台前,指尖轻抚着那只乾隆赏赐的翡翠簪子,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白日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若不是她反应迅速,那盘被下了毒的桂花糕就已入了婉嫔的口。
翠翠姑娘,睡下了吗?门外传来压低的嗓音,是上官婉儿。
林翠翠急忙开门,见上官婉儿与张雨莲二人立在门外,面色凝重。月光下,她们的身影被拉得细长,宛如两道游移的幽魂。
有新发现。张雨莲闪身入内,从袖中取出一小包东西,这是从御膳房后院的垃圾堆里找到的。
林翠翠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块已经发硬的糕点残渣,凑近细闻,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果然又是苦杏仁...林翠翠眉头紧锁,与婉嫔那盘糕点中的毒一样。
上官婉儿压低声音:我打听过了,最近三个月,宫中有三位嫔妃突发急病,症状相似,都是呕吐、眩晕,其中两人已不治身亡。
你的意思是...林翠翠心头一紧。
不是孤立事件。张雨莲接话,我查看了尚药局的记录,那几位病倒的嫔妃,都曾得罪过同一个人。
房间里顿时陷入沉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林翠翠攥紧了手中的翡翠簪子,尖锐的末端刺痛了她的掌心:是谁?
上官婉儿刚要开口,忽然窗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三人同时噤声,交换了一个警觉的眼神。
喵——一声猫叫远远传来,渐渐远去。
张雨莲松了口气:是野猫罢...
话音未落,林翠翠忽然抬手制止她,眼睛紧盯着窗纸上一个细微的破洞——那里,似乎有一只眼睛刚刚移开。
她猛地冲到门前,拉开门扉,廊下空无一人,只有一盏灯笼在远处摇曳,投下斑驳晃动的地光。
有人偷听。林翠翠低声道,后背升起一股寒意。
次日清晨,林翠翠被传唤至钟粹宫为和嫔梳妆。
踏进宫门,她便感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宫人们个个低眉顺眼,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
你可算来了。和嫔坐在镜前,脸色苍白,本宫昨夜又做了噩梦。
林翠翠恭敬行礼,打开随身携带的妆匣:娘娘放心,今日我为娘娘调配了新的胭脂,能提神醒脑,安神定志。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几个小巧的瓷盒,里面是她用玫瑰花露、珍珠粉和少量薄荷精油特制的化妆品。在现代,她是一名专业化妆师,熟知各种植物精油的特性,来到这个时代后,她将这些知识转化为在后宫立足的资本。
听说婉嫔昨日险些遭人毒手?和嫔透过镜子观察林翠翠的反应。
林翠翠手上动作不停,轻轻为和嫔敷上底粉:娘娘消息灵通。幸而发现及时,婉嫔娘娘并无大碍。
和嫔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告诉本宫,你是否看出什么端倪?那毒...与之前的可相似?
林翠翠心中警铃大作。和嫔的问题太过直接,不像她平日谨慎的作风。
奴婢愚钝,不敢妄加揣测。她垂眸回答,继续手上的工作,用特制的胭脂轻点和嫔脸颊,营造出健康红润的气色。
和嫔松开手,语气忽然变得哀戚:这深宫之中,谁不是步步惊心?本宫有时真想离开这黄金牢笼...
林翠翠默然不语,专心为和嫔描画眉形。她知道,在这后宫,推心置腹往往是危险的开始。
妆成,和嫔端详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你的手艺确实无人能及。难怪连皇上都对你刮目相看。
林翠翠心中一惊,面上却保持平静:娘娘过奖,奴婢只是尽本分。
离开钟粹宫时,一名小宫女匆匆塞给林翠翠一张字条,随即低头快步离去。
林翠翠走到僻静处,展开字条,只见上面草草写着:申时三刻,御花园东南角竹林,有关乎性命之事相告。
字迹潦草,墨迹深浅不一,显是仓促写成。
申时三刻,林翠翠如约来到御花园东南角的竹林。此处僻静,罕有人至,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她等了约一炷香的工夫,却不见有人来。正欲离开,忽然听见竹林深处传来细微的呻吟声。
循声而去,林翠翠骇然发现一名宫女倒在竹丛中,胸口插着一支发簪,鲜血已染红了她浅绿色的宫装。
林翠翠急忙上前,认出这是今早递字条的小宫女。
谁伤的你?她扶起宫女,急切问道。
宫女艰难地睁开眼,嘴唇颤抖:...小心...美妆...她咳嗽着,血沫从嘴角溢出,她们...要除掉...知情的...
谁知道?谁知道下毒的事?林翠翠追问。
宫女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贵妃...和...她艰难地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胭脂...有毒...
林翠翠还想再问,却发现宫女已经气绝身亡。她颤抖着伸手,拔下那支致命的发簪——簪头是一朵精致的玉兰,这是宫中高位嫔妃才有的款式。
突然,远处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林翠翠一惊,意识到自己已陷入险境——若被人发现她与尸体在一起,手中还握着凶器,百口莫辩。
她迅速将发簪藏入袖中,起身欲躲,却已来不及。一队侍卫出现在竹林入口,为首的喝道:何人在此?
林翠翠心念电转,忽然瞥见竹丛中一抹熟悉的衣角——那是她今早刚见到的,和嫔身边大宫女秋纹的服饰。
奴婢路过此地,听见异响前来查看,不想...她故意提高音量,让躲藏的人听见,发现这宫女遇害,正要去禀报。
侍卫队长狐疑地打量她:你是那个...会化妆的林翠翠?
正是奴婢。林翠翠福了一礼,暗中观察那丛竹影,见衣角微微颤动,这宫女我认得,是和嫔宫里的,名唤春梅。
她故意点明受害者身份和所属宫殿,那丛竹影猛地一颤。
侍卫队长脸色顿变:和嫔宫里的?快,去禀报内务府!你,随我们来,需记录口供。
林翠翠被侍卫们围在中间,离开前她回头瞥了一眼那丛竹子,心中已有计较。
回到住处,林翠翠紧闭房门,这才取出那支夺命的发簪仔细端详。玉兰雕工精致,簪身是上好的白玉,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注意到簪尾有个极小的刻字——。
宫中名字带的嫔妃有两位:芳贵人和已故的芳嫔。芳贵人位分不高,用不起这样贵重的发簪;而芳嫔三个月前已暴病身亡——正是上官婉儿提到的那三位嫔妃之一。
林翠翠心中骇然,若这发簪真是芳嫔的旧物,为何会出现在今日的凶案现场?芳嫔之死,难道也与这一连串的下毒事件有关?
她想起宫女临死前的话:小心美妆... 她们要除掉知情的... 贵妃...和...... 胭脂有毒...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她急忙打开自己的妆匣,取出那些为各宫嫔妃特制的化妆品,仔细检查。当打开那盒为和嫔特制的胭脂时,她嗅到了一丝极淡的苦杏仁味——若非特别留意,根本察觉不到。
林翠翠的手开始发抖。这盒胭脂她今早才为和嫔使用过,若真有毒...
忽然,窗外传来三声轻轻的敲击——是她与上官婉儿约定的暗号。
她推开窗,上官婉儿敏捷地跃入室内,面色苍白:翠翠,大事不好。婉嫔...婉嫔中毒昏迷了!
什么?林翠翠如遭雷击,我今日并未去她宫中...
不是今日的毒,是慢性毒药,已潜伏多时。上官婉儿压低声音,太医说,毒性来自她日常用的脂粉。
林翠翠踉跄后退,扶住桌沿才站稳。那些脂粉,正是她一个月前为婉嫔特制的。
还有更糟的,上官婉儿眼中满是恐惧,现场找到了你的簪子,就吊在婉嫔的妆台旁。
林翠翠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发髻——那支乾隆赏赐的翡翠簪子,不知何时已不翼而飞。
皇上已下令彻查,怕是很快就要来拿人。上官婉儿抓住她的手,你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盔甲碰撞声,正在迅速接近。
林翠翠脑中飞转,想起宫女临死前的警告,想起那盒有毒的胭脂,想起不翼而发的翡翠簪子。她已落入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而设局者,显然对她在宫中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脚步声已在门外停住,重重的敲门声响起:开门!奉旨查案!
上官婉儿急忙推她:后窗,快走!
林翠翠却站着不动,眼睛盯着妆台上那支玉兰发簪和那盒有毒的胭脂。若此时逃走,便是认罪;若留下,又无证据自证清白。
在急促的敲门声中,她忽然注意到胭脂盒内侧有一个极小的标记——一朵精致的玉兰花,与那支发簪上的雕刻如出一辙。
开门!否则破门而入!
林翠翠深吸一口气,在门被撞开的刹那,迅速将发簪和胭脂盒塞入地板的一道缝隙中,只留一点点玉兰簪尾露在外面,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门轰然洞开,御前侍卫鱼贯而入。为首的统领面无表情:林翠翠,奉皇上口谕,你涉嫌毒害婉嫔,即刻押往刑部候审!
林翠翠没有反抗,任由侍卫将她双手缚住。经过上官婉儿身边时,她轻声道:找张雨莲,告诉她...玉兰花开在胭脂盒上。
她被推搡着走出房门,月光洒满庭院,照亮了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和嫔站在廊下阴影中,嘴角似乎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林翠翠心中一片冰凉。她终于明白,自己已深陷一场精心编织的罗网,而织网者,恐怕远不止一人。
临出宫门,她回头望了一眼自己住过的小屋,只见上官婉儿已被另一队侍卫控制。四目相对间,她轻轻用脚尖在地上画了一个模糊的玉兰花纹。
夜色深沉,宫墙巍峨的影子如巨兽般吞噬着她的渺小身影。前途未卜,生死难测,唯一确定的是,这深宫中的暗流,已将她卷入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