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珠光蜜意暗流涌
清晨的薄雾尚未在珠江水面完全散去,陈明远位于十三行商馆区的新工坊内,已是一片热火朝天。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蜂蜜与清雅的珍珠粉混合的独特气息,十几名精心挑选的雇工在上官婉儿的指挥下,正严格按照流程,将研磨得极细的南海珍珠粉与过滤纯净的槐花蜜进行搅拌、融合。
“搅拌力度必须均匀,顺时针三百下,逆时针三百下,不可懈怠。”上官婉儿清冷的声音在工坊内回响,她手中拿着一个自制的沙漏计时,面前摊开的账本上,却用炭笔画满了流程优化图示,“按此工序,效率可提升两成,原料损耗降低半成。”
陈明远站在一旁,满意地看着这一切。穿越前的市场营销经验告诉他,无论在哪个时代,女人的钱都是最好赚的。这简易版的“珍珠蜂蜜面膜”,便是他撬动广州上流社会女性市场的第一块敲门砖。前几日,他利用玻璃小镜、打火机等“奇巧”之物,成功吸引了部分商贾和低阶官员的注意,初步搭建了人脉网络。但那些终究是“玩物”,而这面膜,他期望它能成为一项稳定产出的“实业”。
林翠翠端着一盏新沏的龙井,袅袅娜娜地走到陈明远身边,声音甜得能掐出蜜来:“公子,您都站了半晌了,快歇歇。这研制新品的粗重活儿,有婉儿姐姐盯着便是了。您看,我特意用您带来的那个琉璃杯给您泡的茶,是不是更显茶色清透?”她说着,眼角余光略带得意地瞟向正在忙碌的上官婉儿。
张雨莲则安静地蹲在角落,检查着新送来的一批药材,她拿起一小撮珍珠粉,在指尖捻了捻,又凑近鼻尖闻了闻,柳眉微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见陈明远正与林翠翠说话,便暂时将疑虑压了下去,只默默地将那包珍珠粉做了个不起眼的记号。
就在这时,御医之子,也是陈明远此次研发的合作者——赵毓霖,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焦虑。他顾不得寒暄,径直走到陈明远面前,低声道:“陈兄,不妙。昨日说好的那批上等南海珠粉,供货的‘宝盛堂’突然变卦,说库存不足,无法按期交付了。”
工坊内的气氛瞬间一凝。
陈明远心头一沉。宝盛堂是广州最大的珍珠供货商,他们承诺的原料是这批面膜能否达到预期效果的关键。他挥挥手,示意林翠翠先退下,面色沉静地问:“可知缘由?是坐地起价,还是另有隐情?”
赵毓霖叹了口气:“我私下打听,宝盛堂的掌柜语焉不详,只说是东家的意思。但我隐约听到风声,是‘广隆行’的刘掌柜从中作梗。”
“广隆行……”陈明远目光微闪。那是十三行内一家实力雄厚的中等商行,主营丝绸瓷器,其东家刘启年为人倨傲,前次陈明远以一面巴掌大的水晶玻璃镜,在一位盐运使司的宴会上抢了他的风头,想必是因此结下了梁子。
“原料是命脉,断不可受制于人。”陈明远沉吟片刻,对上官婉儿道,“婉儿,立即核算我们现有的珍珠粉库存,还能支撑几日小规模生产?另外,雨莲,你精通药材,可知广州附近,还有无其他可靠的珍珠货源,或者……有无替代品?”
上官婉儿立刻拿起算盘,纤指飞快拨动,片刻后回报:“公子,按目前试验用量,库存仅够三日。若想扩大生产,远远不足。”
张雨莲这时才走上前,轻声细语道:“公子,南海珠粉质地上乘,确非内地湖珠可比。若寻替代,效果恐大打折扣。不过……我方才检查这批送来的珠粉,虽标榜是南海珍品,但其中似乎掺入了少许品质稍次的米粉,若非仔细分辨,极难察觉。”
“什么?”赵毓霖闻言,立刻拿起那包被张雨莲做了记号的珍珠粉,仔细查验,脸色越发难看,“果然!色泽和细腻度乍看无差,但细闻之下,少了那份独特的海气润泽。宝盛堂竟敢以次充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原料被卡脖子,连已到手的部分都有问题。陈明远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在收紧。这广州商界的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深。
面对困局,陈明远并未慌乱。他深知,危机中往往蕴藏着机遇。
“毓霖兄,宝盛堂那边,劳你再去周旋,不必低声下气,只问他们是否确定要自毁承诺,我陈明远虽初来乍到,却也非任人拿捏之辈。”他首先稳住合作者的信心。
“婉儿,你负责内部管控,所有入库原料,增加雨莲复核环节,标准由她定。同时,优化流程暂缓,集中精力确保已有原料做出最高品质的样品。”
“雨莲,”他看向最为沉静的张雨莲,“鉴别药材真假优劣,你乃行家。这防止以次充好的关卡,我就交给你了。”
三位女子齐声应下,但神色各异。上官婉儿对陈明远的信任和委以重任感到一种被认可的熨帖,工作愈发一丝不苟;张雨莲则因自己的专业知识得到重视,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默默点头。
唯有林翠翠,见自己似乎被排除在核心事务之外,樱唇微撅,扯着陈明远的袖子撒娇道:“公子,那翠翠呢?婉儿姐姐管账,雨莲妹妹验货,就翠翠无事可做,岂不是成了无用之人?”
陈明远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一动,笑道:“怎会无用?翠翠你容貌最美,口齿伶俐,这面膜最终是要给人用的,效果如何,需要最直观的展示。你的任务,便是做我们这‘珍珠蜜露’的第一位试用者,并且,三日后,我需要在府中举办一场小范围的‘品芳会’,专邀广州城内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届时,便由你来做这全场最瞩目的‘模特’。”
“模特?”林翠翠眨着美眸,虽不解其意,但“第一位试用者”、“最瞩目”这些词,让她瞬间心花怒放,立刻将方才的不快抛到九霄云外,喜滋滋地应承下来:“公子放心,翠翠定不负所托!”
接下来的三日,工坊在紧张有序中度过。上官婉儿将数学管理发挥到极致,张雨莲的火眼金睛让一批企图蒙混过关的劣质珍珠粉原形毕露,而林翠翠,则严格按照张雨莲指导的步骤,每日用那精心调配出的少量成品敷面。
效果是惊人的。三日后的清晨,当林翠翠对镜梳妆时,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镜中的容颜,肌肤白皙细腻竟胜过往昔,连日来的些许疲惫痕迹一扫而空,整张脸仿佛笼罩在一层柔和莹润的光泽之中,眼波流转间,更添媚态。
“公子!这……这真是太神奇了!”她几乎是提着裙摆跑到陈明远面前,激动得语无伦次。
陈明远仔细端详,也不得不惊叹于古法天然配方的奇妙。他带来的现代知识,更多是品控、营销和管理理念,而这核心的产品力,却深深根植于这个时代的宝贵资源。
“品芳会”如期在陈明远布置雅致的商馆花厅举行。受邀的几位官员家眷和豪商女起初还带着几分客气与审视,但当容光焕发、肌肤吹弹可破的林翠翠身着霓裳,巧笑嫣然地出场,以亲身经历讲述使用“珍珠蜜露”后的奇妙变化时,在场所有女性的目光都被牢牢吸引住了。
“陈公子,此物……当真如此神效?”一位按察使的夫人忍不住开口询问,眼中满是热切。
陈明远顺势推出早已准备好的、用精美小瓷罐盛装的限量试用装,微笑道:“夫人明鉴,此乃古法新制,取南海明珠之精华,融百花之蜜髓,滋养肌肤,焕发神采。是否为虚言,诸位一试便知。只是此物制作极其繁难,珍珠选料苛刻,目前仅能少量供应……”
物以稀为贵,加之林翠翠这个活生生的“广告”效果拔群,“珍珠蜜露”的名声一夜之间在广州上流女性的圈子里不胫而走。订单雪片般飞来,价格也被炒得水涨船高。陈明远适时地推出了“预售”和“限量编号”制度,更是将这份期待感推向了高潮。
然而,表面的繁华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品芳会”大获成功的当晚,陈明远在书房复盘,赵毓霖再次带来坏消息:“陈兄,宝盛堂态度强硬,明确表示不再向我们供货。而且,我收到消息,广隆行的刘启年,近日与京城来的某位贵人的管家过从甚密。”
“京城来的贵人?”陈明远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上官婉儿拿着一本账册走了进来,神色凝重:“公子,我核对了近半月所有原料采购记录和支出,发现有几笔小额款项对不上,经手人都是……前几日因手脚不干净被雨莲妹妹发现后辞退的那个帮工。但蹊跷的是,他辞工后,并未离开广州,有人看见他出入过广隆行的后门。”
商业间谍!陈明远立刻将线索串联起来。广隆行刘启年因旧怨出售卡原料,同时收买内线窃取商业信息,甚至可能掺入劣质原料破坏口碑。但这背后,似乎还有一只来自京城的、更强大的手在推动。是和珅吗?他这么快就注意到自己这个小虾米了?还是另有其人?
窗外月色朦胧,树影摇曳,仿佛无数窥探的眼睛。
陈明远踱步到窗前,望着远处珠江上星星点点的渔火,心中波澜起伏。面膜的成功出乎意料的顺利,但随之而来的反扑也如此迅猛。原料危机并未解除,内部被渗透,外部强敌环伺,甚至可能引起了京城权贵的注意。
林翠翠因白日劳累已然安睡,上官婉儿和张雨莲却都还在书房外等候吩咐。两女看着窗前陈明远凝重的背影,眼中都流露出担忧与关切。上官婉儿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算盘,张雨莲则轻轻抚摸着腰间一枚能安神定惊的香囊,犹豫着是否要送进去。
陈明远忽然转身,目光恢复了锐利与冷静。他看向上官婉儿和张雨莲,沉声道:“婉儿,明日开始,暂停接收新的预售款项,对外宣称原料珍贵,工艺复杂,需精益求精,故暂缓供应。雨莲,你随我再去一趟库房,我要亲自看看,那些被挑出来的问题珠粉,除了掺假,还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
危机远未结束,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那个被收买的帮工,他知道多少?广隆行下一步会如何出招?而那位隐在幕后的“京城贵人”,究竟意欲何为?这一切,都如同这南国夜晚潮湿的雾气,弥漫在陈明远的心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