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救赎的副作用》
林远站在泛太平洋联合预警天文台的指挥中心内,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广陵散》那悲怆激昂的最后一个音符的余韵,与之交织的,是全球各地通讯频道里传来的、混杂着劫后余生喘息与巨大困惑的嘈杂报告声。书法海啸,那场以《兰亭序》为蓝本的末日浩劫,在真正《兰亭序》声波(尽管来自外星鱼皮)的干预下,竟真的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抚平的绸缎,狂暴的能量缓缓退去,将满目疮痍却又……怪异非常的海岸线,交还给目瞪口呆的人类。
硝烟未尽,尘埃(或者说墨屑)未定,但毁灭的轰鸣已被一种更深沉的、弥漫着文化冲击的寂静所取代。
“海啸物理冲击波能量场已消散百分之九十二。但是,指挥官,”艾拉的汇报声调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其后台数据流却呈现出爆炸性的异常,“核心冲击区域的海水、土壤、建筑残留物……正在发生无法用现有科学解析的形态固化及信息素富集。”
主屏幕上,切换着全球各受灾城市的卫星与无人机影像。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预想中的断壁残垣,而是一片片超现实主义的、后现代灾难艺术景观:
纽约曼哈顿下城区,墨浪退去后,街道并非被淤泥覆盖,而是凝结了一层光滑如镜、质地坚逾钢铁的黑色琉璃质地面,上面天然凝固、凸起着《兰亭序》的片段文字,笔划清晰,仿佛有一位无形的天神用巨笔蘸墨,以大地为纸,重新规划了这座城市的脉络。车辆被包裹在透明的墨色琥珀中,保持着最后一刻的惊慌姿态。
旧金山金门大桥,一侧的巨型钢索上,缠绕着散发着淡淡松烟墨香的藤蔓状结晶结构,这些结晶甚至开出了一朵朵微光闪烁、形态优雅的墨色兰花,在太平洋的海风中微微摇曳。
最奇诡的是夏威夷的基拉韦厄火山。它仍在喷涌,但喷出的不再是赤红灼热的岩浆,而是粘稠滚烫、散发着硫磺与千年松烟混合气味的黑色墨浆!这些墨浆沿着山体流淌而下,冷却后形成了连绵起伏的、刻满了王羲之另一幅名帖《快雪时晴帖》笔意的黑色碑林。灾难现场,变成了一个庞大、露天、令人瞠目结舌的行为艺术展,暴力被极致地艺术化了。
但这仅仅是肉眼可见的表象。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无形地席卷全球。
《第一幕:全球“文言瘟疫”》
《兰亭序》的真迹声波,虽然抚平了物理层面的海啸,但其蕴含的、来自昴宿星技术的强大文化信息素和嵌入声波本身的量子语法结构,却如同一种无形却极度活跃的病毒,随着声波的残余和蒸发的墨海水汽,迅速渗透、融入了全球的大气循环系统。
感染,开始了。并非生理上的病变,而是更根本的——语言和行为的异化。
纽约时代广场,纳斯达克巨幕依旧闪烁,但其下的街道上,一个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华尔街精英,原本正对着手机声嘶力竭地咆哮:“抛!全部抛掉!听我的!那支生物科技股就是他妈的一个天坑!立刻!马上!”突然,他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猛地一顿,眼神变得恍惚而陶醉,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阿玛尼领带,清了清嗓子,对着手机话筒用一种极其文绉绉、抑扬顿挫的腔调朗声道:“噫!良有以也。然则道琼斯指数者,不过‘列坐其次’之末位耶?‘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方是吾辈应追求之大道。依愚见,当购入……嗝……墨宝期货乎?或投资于山水雅集之NFt?”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随后传来一声“Fucking insane!”,啪嗒一声被狠狠挂断。
硅谷,某顶级科技公司开放式办公室内,一名资深程序员正在三块显示屏前疯狂敲击代码,试图修复因墨潮冲击而紊乱的系统。突然,屏幕上所有的python、Java语言自动转换,变成了工整的骈体文格式:“夫算法者,乾坤之奥也,阴阳之变也。变量若‘清流激湍’,奔涌而无常;函数似‘映带左右’,呼应而有情。若欲优化之,必也‘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叙参数,畅叙幽情,信可乐也……”他绝望地试图删除重写,却发现回车键按下只会输入一个“之”字,删除键则变成一个不断扩大的“墨点”,最终电脑彻底死机,屏幕上只留下一幅永恒闪烁的《兰亭序》动态书法壁纸。
社交媒体在经历短暂瘫痪后,彻底爆炸又彻底变质。推特、脸书、微博等平台被“#文言瘟疫#”刷屏,但点进去全是令人啼笑皆非的帖子:“足下安否?昨夜墨海横流,天地倾覆,仆幸得‘放浪形骸之外’,于桌下避得一劫。然今晨欲购豆浆而不得,店铺皆书‘曲水流觞,暂停营业’,悲乎!”、“【直播】某于超市抢购厕纸,忽觉‘人之相与,俯仰一世’,生死不过呼吸之间,遂弃纸而取笔墨,结庐厕旁,欲书《兰亭》于卷纸之上,求诸君点赞,共襄盛举!”
甚至国家层面的运作也开始受到严重影响。美联储发布紧急公告,试图稳定近乎崩盘的全球金融市场,但公告全文是用《滕王阁序》的骈俪文体写的:“……美联储顿首: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加息政策于弱复苏之下,非无圣主;窜量化宽松于高通胀之间,岂乏明时?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全球金融分析师们拿着这篇旷世奇文,集体哭晕在厕所。英镑汇率随着公告里一句“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而剧烈波动,没有任何经济模型能分析王勃的诗词对货币购买力会产生何种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