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星蓝这大半个月过的也不好。
半数山北村人逃荒不过六七天,朝廷和琼州两军对峙的局面被打破,沿海县城的百姓纷纷窜逃。
天海县得了去岁祥瑞那一波恩惠,县内还有些粮食可用。
其他县不同,本就因去年大雪和今年大旱,缺粮到极致。
路过天海县的百姓偶然得知县里还开着两家粮铺,粮价高涨,却因陆县令的把控,勉强还在平民都买得起的范围内。
这一下子,无数流民齐齐涌入天海县城。
最可恨的是,陆县令不仅没有将流民卡死在城外,反倒迎流民入城安置。
唯一的要求,就是严禁违反律法,包括偷盗、劫掠等等。
否则当众鞭五十,并投入大牢。
又日日派捕快在城中处处巡逻,召集流民中有威信的人帮着监督……
天海县城内的偷盗事情大减,霍星蓝也不好再浑水摸鱼,没了再白赚上几笔的机会。
再有追风铺子几次催促,霍星蓝连夜回了山北村,劝说剩下的山北村赶快逃荒。
然而她一番好心,却被村人误会。
追风铺子派来的五个认路的镖师带上全家,以及她所经营的炭火铺子余下五个伙计和全家都到了山北村暂住,等待逃荒。
山北村人却半点都不识趣。
霍星蓝挨家劝了整整两天,直到山南村的里正冲来,告知某个县城被流民和琼州叛军里应外合攻占。
县城余下还没来得及逃荒的百姓被屠近半。
周围几个村子当天晚上收拾了行李,在山南村里正的带领下逃荒。
逃荒路上,更是遭遇了大大小小的事情。
小则某个蠢货走不动要停下休息,大则被路过的流民强抢粮食、劫掠小孩……
霍星蓝庆幸准备充足,既带上自家铺子的心腹伙计和全家,又在追风铺子请了几位身强体壮又认路的镖师,最后带上山北村山南村的人以防万一。
三方相互牵制,她才能安然无恙。
说来好笑,三方牵制的法子,还是宋明上辈子教她的。
可惜,宋明这辈子命不好。
一碗豆腐汤,就要了他的命。
叛军和流民在后方紧追不舍,霍星蓝骑着驴,咬牙催促众人继续赶路。
就在她望向前方,琢磨许悦溪他们许是到了郡城,安稳下来时,突地听到熟悉的喊骂声。
霍星蓝猛地扭过头,就见路边,爷爷奶奶朝她冲了过来,伸手用力拽她胳膊,意图强拽她下驴。
“你们干什么呢?滚一边去!”
王镖头没想到还有人敢在青天白日,在一群人的注视下强抢毛驴。
他反应过来时,霍星蓝都快被拽下毛驴。
王镖头当即一胳膊薅远霍老汉和霍老太,招呼手底下四个镖师护在霍星蓝身前,警告地瞪着路边那群人。
霍姑娘一路上可拿出不少粮食养着他们全家!
王镖头便是不为追风铺子的那一大笔银子,也得为了家人的口粮,牢牢护住霍姑娘!
霍老汉二人冲进逃荒队伍时,所有人下意识退散开来,蜷缩着身子,将粮食死死抱在怀里,不让任何人抢走。
直到山北村的里正认出其中一个人,满脸皆是震惊:
“你……你不是郑里正?你们,你们是山南村的?不对,还有山北村的,陈老汉、柳老太、周家还有……”
听到熟悉的声音,山南村郑里正小心翼翼抬起头,手依旧抱紧孙子没放:
“……赵鲍?你,你们不是比我们早走七八天吗?怎么还在这儿?”
赵里正尴尬地摸了下鼻子,没有说话。
两个村子的人差不多都在这儿了,他哪有脸说走的慢,外加休息了好几天?
“这事,先不提。”赵里正飞快转移话题,“你们怎么……这么狼狈?你胳膊上还染了血,也不包扎治疗一下……”
郑里正视线一一扫过站在路边同样震惊的山北村人,吞咽了下唾沫:
“没事了没事了,大家继续往前走,别耽搁了时间。
到了晌午,我们再休息一炷香,吃过饭后立马再出发。”
霍家两个老人还在怼着霍星蓝痛骂,什么不孝、混账之类的,眼珠子不停在瞅霍星蓝骑着的那头毛驴,和她身后的三辆马车。
然而有镖师和炭火铺子的心腹拦着,又有周围的百姓挡路,霍家的人被牢牢挡在外头,怎么也接近不了霍星蓝。
霍星蓝垂眼冷笑。
这一路上,她的那些水浸粮,可不是白给的。
哪家被抢了粮食,哪家粮食吃光了,哪家孩子被抢了……她都当着所有人的面大方接济搭把手,并不求任何回报。
为的就是收买人心。
霍秀才一听赵里正喊上众人跟随郑里正带领的这一队人一道赶路,顿时有些急了。
三辆马车,和一头毛驴,足以让全家都不用再靠腿走路。
足够全家都不再饿肚子,甚至还有余裕,收买人心。
霍秀才拧眉回想片刻,逃荒前,他去找过一次霍星蓝,本是想问她要银子。
不想连铺子的门都没进去,被伙计几扫帚驱赶……
否则,他霍家何至于连饭都快吃不起了?
霍秀才眸子闪烁片刻,看向霍星承。
霍星承微微颔首,猛地扑到霍星蓝那头毛驴旁,被镖师拦下都无所谓:
“姐姐,你没事就好,我可担心你了。我们就是为了等你赶上来,才没有径直赶往郡城……
看你一切都好,我就,我和爹就放心了。爹逃荒以来这么些天,日日记挂着你,就盼着再见你一面。”
霍星蓝毫无波澜的眸子动了下,慢慢转过头,看向霍秀才。
霍秀才站在树荫下,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沉默地看她。
霍星蓝心里清楚,爹和星承说这一通是个什么目的,但……
娘受不了苦跑了,她唯有爹和星承两个至亲。
日后也只有他们,和她相依为命。
霍星蓝闭了闭眼:“让他们进来坐马车。”
王镖头紧皱着眉头,有点不赞同,转念一想霍姑娘心软,一路上接济了那么多人。
眼前这几个人是她的至亲,霍姑娘不可能坐视不管。
王镖头挥了下手放人,又听霍姑娘轻声敲打:
“王镖头,你是我花银子雇来的,其他人的话,你一概都别听,更不要搭理。
不管是谁,不管和我有什么关系……”
王镖头刚要点头,转头瞧见杵着根树枝的许悦溪。
他眼前一亮,没有注意到霍星蓝骤然阴沉的脸,大步走到许悦溪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