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美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京城客商，是在一间高档茶楼里。
尽管她使出了浑身解数，将自己打扮得像个正牌夫人，奢香华贵满头珠翠。
进门见到娴夫人那一瞬间，她仍然感觉深深的自卑。
叶思娴穿着一身天水蓝绣云纹的满绣衣裙，上边绣着大朵大朵华贵的牡丹。
面料是世间寸布寸金的蜀锦。
绣线是最珍稀的十八股丝绣，技艺更不用说，凹凸起伏闻所未闻。
所谓十八股绣，就是将一根完好的蚕丝均匀分成十八股，用这样纤细的蚕丝绣花，既能清晰展现花朵的灵动栩栩如生，又不至于用色太满显得廉价。
这样的技法即使在扬州城也没几个绣娘会。
单这一身衣裙苏美纹活了二十几年也没见过，更不可能穿得起。
更不用说她发髻上栩栩如生的宝石蔷薇，灵动摇曳的金步摇，耳朵上戴的拇指大的蓝宝石，手腕上稀世少有的冰玉桌子，手指上圆润的东珠。
苏美纹狠狠吸了口气，强撑起笑脸迎上前。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娴夫人吧？我来迟了，让您见笑”
叶思娴淡淡颔首。
“不要紧，坐吧”
说话间，满脑门的珠翠叮当作响，她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儿。
‘客商夫人果然不好当，为了彰显富贵财力，她往身上堆了这么多零零碎碎，可要压断脖子了’
而这叮当的珠宝声传到苏美纹耳朵里却宛若天籁。
她是识货的，单只听声音就知道这些珠玉宝石价值不菲。
“夫人好阔气的打扮，妹妹也算开了眼了，啧啧，这衣裙，这珠钗……”
女人之间套近乎的最佳招数就一个字：夸。
知道家庭的夸家庭，不知道家庭的夸长相夸打扮，夸的时候再适时做出羡慕的表情，两个女人的距离立刻就能升华。
苏美纹显然对此深有研究，此项技能炉火纯青。
叶思娴也适时表现出十分受用：“妹妹说笑，这些都是夫君走南闯北买来送给我的，我是不懂这个的，都是他觉得好看”
“夫人与夫君伉俪情深，实在叫人羡慕，不像我家那口子，衙门那点儿事还摆弄不明白”
苏美纹拍着马屁，并适时透露自己夫君是知州。
大景朝并没有禁止官员经商，大多数官员都有自己的私产，或田庄或铺子。
刘知州身为扬州父母官，拥有几间丝织坊实在不是什么新鲜事。
叶思娴忙笑：“富贵富贵，妹妹你这才叫富贵，不像我们就算家财万贯又有什么用，家里没个做官的，只能……”
之后的话不说大家也懂，无非就是花银子买关系等等。
苏美纹当然门门清，她终于有了一丢丢的自信。
“夫人说笑，不过是个穷官儿罢了”
“哪里哪里？”
叶思娴尴尬一笑，心说：刘知州要是穷官儿，恐怕整个大景朝都没几个有钱的官了。
寒暄归寒暄，大家来并不为了闲聊。
叶思娴很快将话题拉正，回到收购丝绸上来。
“百姓富裕，北边儿的百姓也爱丝织，年年贩过去都不够卖的”
“眼下临近七月，贩过去售卖、刺绣、制衣，正好过年时能穿在身上，夫人小姐们都喜欢极了，价格不是问题”
叶思娴偷偷练习了几十遍。
此时她不管语气动作、还是声音格调都毫无破绽，像极了常年跟随夫君做生意的客商夫人。
“好！”
“既然夫人如此爽快，我也就不买关子了”
“整个扬州城几间最大的丝织坊全是我家的，夫人要的货只多不少，品质只高不低”
说着她一拍手，两排几十名丫鬟人手捧着几匹成品丝绸鱼贯而入。
很快叶思娴面前就堆满了丝织品。
好歹在宫里浮沉了一辈子，见过的穿过的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加上来之前她狠狠恶补了丝绸知识。
她已经熟练记住大部分品类的名字。
叶思娴起身，动作优雅在一排排丫鬟面前细看着，时不时上手摸一摸面料，看一看做工。
“云锦不错”
“这匹香云纱做工精致，纹理新奇，甚好”
“夫人竟能准确叫出每一种面料的名字，妹妹实在佩服”
此刻她深深知道对方不好糊弄。
叶思娴浅浅一笑：“这么多年，穿过的见过的也有成百上千，让妹妹见笑了”
说完一挥手，让丫鬟们退了下去。
“品质不错，就是不知夫人出什么价格？”
叶思娴拍拍手回到座位，表现得很爽快。
她要学识有学识，谈吐也上佳，很快取得苏美纹的信任。
“价格好商量，只要夫人愿意要，一切都好说”
苏美纹热情洋溢从怀里拿出一本早就印制好的册子。
“这上面是寻常价位，只要夫人满意，妹妹愿意让利三成”
意思是原本卖十两一匹的，现在卖七两。
接过册子，叶思娴来来回回翻了几遍，优雅淡笑。
“我只负责验货，真正的价格还需回去请示夫君，不知苏妹妹可愿意等？”
“当然当然，夫人请便”
叶思娴笑着将册子收起来，两人喝茶说话套了好一会儿近乎，才依依不舍离开。
所谓互惠互利，大家合作才能共赢，自然都客气。
……
叶思娴拿着册子‘回’到最大的客栈，一直待到夜深人静，才悄悄换了身衣裳马车回到别院。
“哈哈哈……”
第一次干这样的事，她兴奋得扑到赵元汲怀里。
“成了成了，啧啧啧，皇上您不知道，那个苏姨娘有多美艳”
“她的皮肤细腻得能掐出水，胸脯那么大，腰肢却那么细”
赵元汲一手抱着咯咯笑的娇妻，一手翻阅手中的资料，帝王严肃中带着些许温柔。
“好”
“娴娴做得不错，引蛇出洞了”
这声夸赞显然心不在焉。
叶思娴挣脱怀抱站直身体，替他捏着后颈脖子。
“接下来我会好好套近乎，争取引那苏师爷出洞，把他们的套路账簿弄到手”
“嗯，如果能拿到罪证，朕定罪时会省去许多麻烦”
赵元汲终于正眼看了妻子一眼。
叶思娴狠狠撇着嘴：“我不和你说了，我回去想想怎么套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