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枚“深潜信标”的损失及其传回的数据,在“燧火”高层内部引发了巨大的震动和激烈的争论。
损失本身尚在可接受范围内,但数据揭示的可能性却令人窒息。一个仅仅依靠“生理活动”就能扰动现实规则的未知存在,其威胁等级被紧急上调至最高,甚至超过了“基金会”。
“必须立刻采取行动!动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封锁那片海域!甚至考虑使用战术核武器彻底‘净化’那个区域!”一位负责战略安全的高级顾问在紧急会议上激动地提议,他认为必须在那东西“醒过来”之前,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摧毁。
“冷静点!”雷震立刻反驳,“且不说动用核武器的国际影响和未知后果,我们连目标是什么、在哪里都不完全清楚!贸然攻击,万一不仅没能摧毁它,反而彻底激怒它,或者……帮它提前‘撕开’裂痕呢?”
“难道我们就坐视不理,等着它哪天打个‘喷嚏’就把半个大西洋掀翻吗?”安全顾问毫不退让。
陈锋听着双方的争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理解安全顾问的恐惧和急切,但也认同雷震的谨慎。面对未知,尤其是这种量级的未知,盲动比等待更加危险。
“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还太少。”陈锋最终开口,压下了争论,“那个存在的‘脉搏’虽然恐怖,但根据数据回溯,其活动强度在达到峰值后,正在缓慢衰减,目前已经回落到了较低水平。这表明它可能并未‘苏醒’,或者我们的探测行为只是轻微干扰了它。”
他看向众人,语气沉稳而坚定:“当前的首要任务,不是盲目地攻击或恐慌,而是不惜一切代价,加深对它的了解。我们需要知道它的活动规律、它的弱点、它与‘帷幕’裂痕的确切关系。”
“可是,陈顾问,继续探测的风险……”技术负责人担忧地说。
“风险很高,我知道。”陈锋打断他,“但不能因噎废食。‘深潜信标’的损失,告诉我们常规手段的局限性。我们需要新的方法。”
他的目光转向李工:“李工,你们小组对那种‘脉搏’的数据模式有什么看法?能否从中找到某种……与之安全共处,或者至少是规避其直接影响的规律?”
李工沉吟片刻,回答道:“数据还在深度分析中。初步感觉,那种脉动并非均匀覆盖,其扭曲现实规则的效果存在‘波峰’和‘波谷’。如果我们能精确预测其活动周期,或许可以在‘波谷’时期,进行更短暂、更隐蔽的探测。另外……其能量模式虽然狂暴,但内部存在某种‘间隙’,就像……生物神经冲动的不应期。如果能抓住这些转瞬即逝的‘安全窗口’,或许能获取更关键的信息。”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危险的方案,如同在巨兽呼吸的间隙去拔它的鳞片。
“就按这个思路,制定新的探测方案,代号‘间奏’。”陈锋拍板,“目标,在尽可能不引起进一步注意的前提下,获取至少三个完整‘脉搏’周期的详细数据。同时,暂停在北大西洋区域投放任何新的‘蜃楼’信标,避免不必要的刺激。”
新的探测方案需要时间进行精密计算和设备改造。基地的研究重心再次倾斜,大部分资源被投入到对那片深海裂痕的解析中。
而就在“间奏”计划紧锣密鼓准备之时,陈锋接到了医疗中心的报告——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周工,生命体征突然出现剧烈波动,脑电活动再次变得异常活跃,甚至超过了实验事故时的峰值!
陈锋立刻赶到医疗中心。隔离病房内,周工的身体在病床上无意识地剧烈抽搐,各种监护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他的眼睛圆睁着,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破碎的影像在飞速流转。
“怎么回事?”陈锋急问主治医生。
“不清楚!突然发生的!他的大脑仿佛在被动接收海量的信息流,负荷远超承受极限!这样下去,他的大脑会彻底烧毁!”
就在医护人员准备进行紧急镇静和物理降温和时,周工猛地停止了抽搐,身体僵直,喉咙里发出一种仿佛被扼住脖子的、断断续续的嗬嗬声。
几个模糊不清、夹杂着强烈干扰噪音的音节,从他口中艰难地挤了出来:
“……灯塔……不是门……是……伤口……它在……呼唤……同类……”
话音未落,周工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所有监护仪器上的曲线拉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
病房内一片死寂。
周工,这位“燧火”项目的元老之一,在经历了漫长的昏迷后,以这种诡异而惨烈的方式,永远离开了。他留下的最后呓语,如同诅咒,又如同警告,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灯塔?伤口?呼唤同类?
陈锋站在原地,看着周工失去生息的面容,一股巨大的悲怆和寒意席卷了他。他们对深渊的每一次窥探,似乎都伴随着沉重的、沉默的代价。而周工用生命换来的信息,究竟指向了怎样一个更加恐怖的真相?
周工的死亡,给整个“燧火”基地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这不是战场上壮烈的牺牲,而是在与无形之敌对抗中,一种更令人无力和悲愤的损耗。他用自己的大脑作为最后的接收天线,捕捉并传递了那条来自深渊边缘的、用生命换来的信息。
“灯塔……不是门……是……伤口……它在……呼唤……同类……”
这条断断续续的遗言,被列为最高机密,在核心团队内部进行了反复的解读和分析。
“‘灯塔’……很可能指的就是北大西洋的那个裂痕。”雷震在地图上圈出那片海域,“不是‘门’,意味着它并非一个可以稳定通过的通道。是‘伤口’……这个比喻很形象,一个在现实维度上被强行撕开或者自然溃烂的创口。”
李工补充道,他的声音因周工的离去而带着一丝罕见的波动:“‘它在呼唤同类’……这印证了我们之前的推测。那个存在的‘脉搏’,不仅仅是一种生理活动,更可能是一种信息广播,一种用于在维度间识别、定位同类的……信标。”